下一瞬,韩毅出现在丘陵之上。
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混杂着焦糊味和血腥气的空气令人作呕。
幸存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失魂落魄,或低声啜泣,更多的人则是一脸麻木。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略显单薄却努力维持秩序的身影——郑思思。
此刻,郑思思正低着头,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肩膀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懊悔与自责。
“都怪我!我早就发现那几个人不对劲!他们不止一次鬼鬼祟祟地靠近仓库和厨房,我还警告过他们……”
“如果我能早点看穿他们的野心,如果我能更强硬一点,直接把他们揪出来……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我对不起大家!”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哽咽。
其实,不单郑思思自责,人群中,已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指责声。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跑了,东西都没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是!郑管理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连谁多领了一块饼干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这么大的事就疏忽了?”
另一个手臂上纹着蝎子的女人也跟着附和,语气中满是讥讽。
郑思思为人素来公道,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她负责物资分配和日常管理,做起事来一板一眼,从不徇私。
平日里那些想占小便宜、钻空子的人,没少在她手底下吃瘪,暗地里对她积怨已久。
此刻,大火刚灭,人心惶惶,这些平日里对郑思思心怀不满的人,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
“我看啊,就是她郑思思管理不当!她说不定跟那些叛徒就是一伙的,故意放走了他们!”
“没错!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她偏偏没看住那几个祸害?”
污言秽语如同利箭,一句句射向郑思思,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紧咬着下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痛苦与委屈。
韩毅的身影甫一出现,丘陵上嘈杂的指责声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瞬间矮了三分。
他踏着泥泞,无视了那些或惊愕或心虚的目光,径直走向人群的中心。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混杂着额角渗出的血丝,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
郑思思猛地抬头,看到韩毅,眼圈一红,刚想开口,却被他一个沉静的眼神制止。
那些先前还义愤填膺、指责郑思思的幸存者们,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或低下头,或眼神躲闪,不敢与韩毅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对视。
韩毅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煞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们,”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仿佛能将这湿冷的雨夜冻结,“很有能耐。”
他这话,不带一丝褒扬,反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韩毅的怒火,并非全然为了郑思思,更多的是一种对人性的失望。
这些人,一遇到挫折,不是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是第一时间将矛头指向自己人,这与那些为了私利背叛团队的叛徒,何其相似!
他罕见地黑了脸,脸色黑沉得能滴出水来,但终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沉声道。
“物资烧了,我可以再去想办法,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但人心要是凉了,猜忌一旦生根发芽,这个队伍,就真的散了!”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我韩毅,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基地首领,更没想过要带着你们建立什么丰功伟业。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复仇!”
这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韩毅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我救你们,最初不过是顺手而为。后来带着你们,也不过是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或许能在这该死的末世多撑几天。”
韩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对你们,本就没有必须救助的责任和义务,更别提长久的供养。”
“可我自问,从建立这个临时营地开始,我可曾让你们饿过肚子?可曾让你们在面对丧尸时孤立无援?”
“如今,一场大火,几个叛徒,就让你们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自己人身上?”
他的目光转向郑思思,虽然依旧严厉,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维护。
“郑思思管理物资,她从中得到过任何一点好处吗?没有!”
“她兢兢业业,甚至得罪了不少人,就因为几个叛徒的出现,就要被你们这样指责,甚至怀疑她与叛徒勾结?凭什么!”
韩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那些先前叫嚣得最凶的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的情绪。
“你们扪心自问,没有这个团队,没有我和其他核心成员的庇护,你们能在这末世活几天?”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道道惊雷,炸响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整个丘陵之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混着焦糊和血腥的气味,却再也掩盖不住那份沉甸甸的羞愧和反思。
是啊,韩毅说得对。
他们被韩毅救下,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逐渐安定,是韩毅给了他们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提供了末世中堪称奢侈的食物和水。
虽然不能像末世前那样随心所欲,但比起那些食不果腹、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流浪者,他们已经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郑思思,她铁面无私,确保了物资的公平分配,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可若没有她的严格管理,物资可能早就被挥霍一空了。
他们享受着这一切,却在危难来临时,第一时间选择了指责和猜忌,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一时间,那些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亲手毁掉了这个赖以生存的集体,也差一点就寒了真正为他们付出的人的心。
就连郑思思,也怔怔地看着韩毅,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韩毅会以这样的方式为她正名。
那份不被理解的委屈,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