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素纱断月(1 / 1)

寂夜撩拨心弦,又让人痛定思痛。

江晦断没想到会祸及七娘,使七娘遭受牢狱之灾。

他一刻都不敢静下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柳霖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七娘。

——一想到柳霖霖出自秦楼楚馆,其逼迫女子就范的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后,他就更坐立难安了。

信鸽倒是很早就放飞出去了,眼下江晦只能寄希望于公子身上,即便他知道不合时宜,也能想到公子会有所顾虑,可他还是期待着公子的到来。

他本以为白天不好相见,公子定会深夜造访,谁知直至夜深仍不见公子的踪迹。

在他接连询问下人,确定无人造访后,他便披上了黑斗篷,欲要出府去寻公子。

——公子是他的贵人,他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全靠公子扶持。

——他本不该为公子添麻烦,可事关自己的妻子,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深夜的街道,漆黑的人;漆黑的人却连续绕行,竟来到了凤鸣桥前。

此处是沈安若昨夜遇袭的地方,一身漆黑的人却推开了沈安若昨夜欲要进入的染坊大门。

院中的确空旷,长满了杂草,可穿过杂草和排排高挂的染布后,又两级反转竟是一条异常整洁的石径小道。

小道的末端直通小楼,小楼依旧燃着孤灯,窗前却有了人影。

一身漆黑的人只是望了一眼,便兴奋至极,几乎用小跑的姿态进入了小楼中。

说来也奇怪,这小楼不单有了人影,还有了美丽的歌喉。

这歌喉实在太美,美得不像人的声喉,更美得让人不寒而栗。

书中常写道:某女子超凡脱俗,惊世绝艳,世间竟真有仙子。

其实,能将女子形容成仙,就亦可将女子形容成鬼。

——鬼自然不是恶鬼,而是鬼魅、精怪。

——只因,凡间已无描绘某位女子的词汇,女子又妖娆妩媚,没有仙子的端庄与神圣,却更胜仙子的容貌和身段。

在现实中,大多女人似已接受了这种说法,不然有些女人也不会喜欢被人说成“狐狸精”了。

“狐狸精”断不是什么好的形容,可奈不住女人们都想自己魅力无限、勾人心魄,那狐狸精似也成了最恰当的比喻。

小楼中的女子就是个狐狸精,她不仅有极美的声喉,还有极美的身段和容貌。

为何先说到身段,而非容貌呢?

全因一身漆黑的人首先注意到的也是楼中女子的身段,那身段单是倒挂在门窗上的影就已能使人欲罢不能。

——有人说:男人与男人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见识和能力。

——可真正有见识的男人却比得是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女人,他们不仅了解女人,还善用女人,更知晓女人的各种好处。

当然,他们口中的女人也绝非凡品,不说各个如仙,那也必是鬼魅、精怪。

——不是鬼魅,难入法眼;不是精怪,神佛不顾。

他们虽也看女人的容貌和身段,却更看重女人的价值。

值得注意的是,此处容貌已排在了身段的前面,至于为什么,那也只能用“玄学”作为提示了。

那么,为何一身漆黑的人会倾倒在楼中女子的魅影下呢?

全因一身漆黑的人乃是江晦,江晦自也没见识过太多女人。

“江大人这是心急了?”

楼中女子发出娇声,其声也如一道闪电撕裂着江晦的心房,只是这道闪电让人极为舒适,且还是从精神到身体上的全方位的舒适。

江晦微怔了一下,他自不敢忘了此行的目的,“我也不想失了分寸,可七娘已被柳霖霖带走,我只想让她安然无恙。”

楼中女子未言,其影也在缓倒着茶水。

江晦见状,又小心翼翼道:“不知姑娘可否带我去找公子?”

楼中女子顿了一下身子,随之缓柔端姿,慢步开了房门。

这下,江晦是彻底沦陷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姣美的女人,说其是仙不为过,说其是鬼更不为过。

女子盈笑,铜铃般的笑声震颤着江晦的魂魄,江晦本该坚持面见公子,此刻却如何都发不出声来,一双硕大的眼睛也全然钉死在了女子的身上。

“小女子知晓江大人重情重义,想救发妻于危难,可江大人今夜之举却未免有些过于草率了...若江大人能按耐住性子,那七娘或许还能救,但现在...”

女子说罢,又是一阵娇笑。

她所笑的也是江晦,因为江晦已如失了魂的傀儡般随女子进入了房中。

他们中间好似有条无形的线,她只需摆动几下身姿,做出几个柔美的动作,再缓步后移几步,江晦便会不自觉地靠近。

女子没有绕身去关房门,反倒迎手示意江晦先饮些茶水。

江晦缓坐饮茶,眼眸依旧停留在女子的身上;女子虽也坐了下来,脸上却泛起着红晕。

“江大人如此看着人家,还真让人浑身发热,多少有些不自在呢...”

江晦双眼一紧,又侧脸微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待他再看向女子已然恢复如常,“姑娘,还请告知公子在何处,江某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找公子帮忙。”

女子掩口而笑,期间不忘连连摇头,“方才...小女子对江大人说的话,怕是江大人一句都没听进去咯...”

“哦?”江晦,问道:“姑娘方才都说什么了?”

女子缓落手臂,轻轻支在桌边,在侧移身子间渐渐托着下巴,其看向江晦的眼眸似也成了清澈的溪流,单是闪烁着的晶莹就仿佛是在说话,“我是想问江大人...我与七娘到底谁更美一些呢...”

“当然是你...”江晦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不不不...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请姑娘让我见一见公子。”

女子淡淡一笑,“江大人要见公子无非就是想救七娘...可如果我告诉江大人,我可以代替七娘照顾你...不知江大人你可否愿意?”

江晦的瞳孔猛地紧缩,再看向女子时双眸已痴。

不过,他很快便晃过神来,并义正言辞道:“江某是绝不会抛下七娘的,若江某今日抛下七娘,来日岂不是也能抛下姑娘你...”

他一语即落,竟色眯眯地观察着女子脸上的变化,似在等待着什么信号。

女子反倒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如何都停不下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姑娘有心留在江某身边,江某也绝不会弃七娘于不顾。”

“常言道:糟糠之妻不可弃。江某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也绝不会喜新厌旧,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的。好在...好在江某尚未纳妾,若姑娘真跟了我,我也断不会亏待姑娘半分的。”

江晦接下来的话,好似在发誓,已然句句不提面见公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才柔声回道:“说实在的,江大人年轻有为,皇城司正使也已然是了不得的大官了...江大人愿意接纳小女子已是小女子的福气,可...可若是江大人您都性命难保了,那小女子就算有再大的福气岂不也是枉然嘛...”

江晦一脸痴笑,又带着三分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呀?为何要言我性命难保呢...我不是在姑娘你面前活得好好的嘛...姑娘啊姑娘,你可真会说笑...”

女子缓叹,“事到如今,我也不和江大人您卖关子了。如果没猜错的话,眼下院外已全是柳霖霖的人,他们就藏在各个角落里,只等江大人与我走出这小楼呢...”

“什么?”江晦大惊,连忙开窗向外望去,可他根本就望不见任何人,除了一片漆黑便是漆黑一片,“这...这楼下哪有什么人呀...”

女子缓柔站起,却并未靠近窗台,“我本以为柳霖霖只会让人守在院外,却不想她在院内和院外全都安排了人手...看来,沈安若于她而言,的确很重要...”

“什么院内院外...”江晦再次看向窗外,这次他看得更认真、更仔细了,“姑娘,这楼下真的无人啊...你不会是在故意吓唬我吧?”

女子嫣然一笑,侧眸望向月色,袖中匕首寒光暗敛。

遗憾的是,皎月被那乌云挡,再无月华洒人间。

“江大人,在这个世上你可以不相信人,却不能不相信虫子。当,虫鸣被止断,就一定意味着会有事发生。”

“怕是江大人已然掉进了柳霖霖所设的圈套中,她白日里将你妻子带走,只为你能替她引出幕后真凶。可,有一点我就有些想不通了,昨夜在这小楼下刺杀沈安若的人明明就是江大人你派过来的,那为何江大人今夜还要将柳霖霖引至此处,也要致我于险境呢?”

江晦一脸懵逼的看着女子,片刻后他又定神再次望向窗外,“江某并非有意陷害姑娘,只是公子曾与我讲过,有事可来此处见他。今夜,我要见的也是公子,从来都不是姑娘你...”

他缓正眸子,接着说:“还有,昨夜到此刺杀沈安若的人的确是我派出去的,可那五名刺客却都是公子的人。这五人早就在我身边了,也已替公子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有些事你是知道的,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所以,不能动用皇城司的人,就只能用藏在暗处的这五名刺客了...”

“我知姑娘也是公子的人...”他低眸间,似带着愧意,“可我却无意连累姑娘,待会儿我会独自出去为姑娘你争取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姑娘可以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若...若姑娘能安然离去,还请姑娘设法救出七娘...”

他朝女子深深一揖,又毕恭毕敬地说道:“七娘的事...就有劳姑娘了...”

女子眨了眨眼睛,似有些动容,但,她又绝不是真的感动,只是有些羡慕七娘罢了。

——江晦虽对七娘的感情并不坚贞,却还是不忘救人。

——事实上,这世间也有数不尽的男人想要解救她,只要她招下手,那些男人就会为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可这世上的男人实在太多太多了,而她想要的男人却始终只有一个。

所以,她会羡慕七娘,全因眼前的江晦正是七娘所爱的人,能被所爱之人记挂着也绝对是最大的幸福。

——不论是否爱错,只因心头涌出的爱意无论到何时都不会有错。

只是,她也该结束这一切了,江晦既已中了柳霖霖的圈套,便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没必要活着的人自然也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也断无法再产生任何价值。

但凡江晦还有一点价值,那今夜出现在小楼中的人也该是公子,绝不会是她。

她袖中的匕首已有些滚烫,滚烫的匕首藏不住想要饮血的渴望,她的全身血脉也已偾张到了极致。

“张大人...”就在她一声轻唤下,也就在江晦再次看向她的刹那,她终是挥出了袖中匕首...

——江晦的确死了,却不是死在女子的匕首下,因为女子已瘫软在地,颤眸不止。

——杀掉江晦的是一柄剑,一柄发着银光的剑,持剑人就那般赫然出现在了江晦身后,并在第一时间斩去了江晦的头颅。

女子本就正对着江晦,在江晦头颅和身体分离的瞬间,一涌热血也溅了出来,那血是滚烫的,滚烫到女子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亦滚烫到女子不得不缩回匕首下意识地进行防御。

此时此刻,持剑人正凝住着女子,好似并不打算取走女子的性命,却终是开口问道:“赵府中是否有江晦安插的探子?”

女子眸光猛地大惊,双眸也颤得更急,她断没想到持剑人竟也是一个女人。

她之所以会怕,会想要退缩、求饶,全因她以为持剑人乃是齐麟。

——齐麟的剑下从不留活人,只要见过齐麟出剑的人皆已是死人。

可眼前之人既不是齐麟,又会是谁呢?

她想不出,却不得不颤声回道:“是,赵府中的确有江晦的人,就在柳霖霖的贴身婢女中...”

持剑人,道:“所以,今夜你才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点头,“是的,就因为我们知晓沈安若与柳霖霖都说过什么,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持剑人没再继续问下去,竟当即跃下窗台,消失在了月色中。

女子见状,也跃身而出。

——她并不是要去追赶持剑人,因为持剑人斩掉江晦头颅时,她已能感受到强大的剑气和功力,她断不是持剑人的对手。

——还有就是持剑人蒙着面,全身白纱包裹甚是飘逸,就算她去追也毫无头绪。

她跟着跃下窗台也只为逃生,在接连两人跳下窗台的情况下,楼下的赵府府兵和院外的京畿驻军虽会围堵,却也多半会分散兵力,分头行动。

——只要兵力不集中,那她便就有更多逃生的机会。

只不过,使她没想到的是,持剑人的轻功竟如此绝顶,只在月光下点了三次不同的屋檐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在持剑人消失后,她自然也成了兵士唯一的追捕对象。

月移影动,她贴檐疾走,瓦片未响,如夜猫匿迹,能否活命却又要全凭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