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馆西馆三楼。
美纪在被带来的房间里,茫然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伫立在四周被悬崖环绕之处的这座宅邸,视野开阔毫无遮挡,能一览无遗地看到自然风光。天空不知何时已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眼看就要下雨了…以这个气温,感觉甚至要下雪般的不安气氛。
哔哔哔。
房间里突然响起机械音。循声望去,正是房间唯一的门打开的瞬间。
美纪虽然认出了琴酒和伏特加,但此刻新出现的女性…贝尔摩特的登场让她惊愕得呆住了。
“哟,莫里亚蒂。感觉如何?”
“…呃,可能是晕车了,不太好…”
对于琴酒的询问,美纪没有说出因不安和恐惧而产生的不适感,而是用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理由诉说着身体不适。
“是吗,那待会儿让人给你拿点药来吧。工作从明天开始。”
“……”
对琴酒而言这已是十足的关心,伏特加和贝尔摩特也因此言而感到惊讶,但美纪对此毫不知情,只是皱着眉头。
接着…
“那、那个…我有事想问…”
“嗯?”
美纪下定决心,吐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我…具体要在这里做什么?”
“……”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
同时也是迟来的疑问。
美纪推测琴酒就是所谓的反社会势力。
这是一个挟持别人的家人、朋友、周围的人作为人质,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人。
向这样的人索求的内容,不可能是正当的。
但是,美纪必须知道。
自己为了战胜对手而磨炼出的能力,究竟会被用来做什么?
会被要求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背负什么样的罪孽…。
美纪觉得,即使害怕也必须知道。
扑通扑通加剧的心跳声。
美纪等待着回答。
然后
“是啊…”
“让教授负责策划掩盖行动。”
琴酒若无其事地说道。
“掩、掩盖?”
“啊,就是隐藏起来…很简单吧?”
看着惊呆的美纪,琴酒哧哧地笑了起来。
“用教授的点子,把我们、把一切都彻底隐藏起来。”
“全部是指…”
“全部就是全部啊。我们的恶行、存在、情报、…以及‘罪’本身。”
隐藏“罪本身”
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什么,年幼的教授不需要背负‘罪’。需要实际执行的‘罪’,自有我们这些大人会毫无罪恶感地替你背负。”
“你…在说什么…?”
毫无罪恶感地背负?
“你只要告诉我们就行了。告诉我们组织、让我们活下去的方法…”
“唔!”
那不过是包含虚伪温柔的话语。
毫无罪恶感地背负的“罪”究竟是什么?
那对他们而言并非“罪”。“罪”是自身意识到后才会感受到其沉重的东西。不可能是那些明知是“罪”却不认为是“罪”的人能够背负的…。
美纪察觉到了。
那么,本应背负的“罪”该由谁来承担?
“罪”是自身意识到后才会感受到其沉重的东西…
那么,对罪孽意识最强烈的是“谁”?
“…唔!”
美纪的心如遭冷水浇淋般颤抖起来。
对“罪”意识最强烈的是“谁”
那就是
隐藏这些人的恶行、存在、情报、…以及“罪”本身
我
这些人的恶行究竟有多严重?
盗窃?
诈骗、侵吞?
伤害、暴行、胁迫、恐吓?
还是说…
“不、不要…!”
“嗯?”
微弱的否定声。
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室内,已是足够清晰的声音。
琴酒毫不掩饰不满地发出低沉的声音。
“不要…我的这份才能,不是为了做那种事而磨炼出来的!”
“哈?”
看着悲痛控诉的美纪,琴酒一脸茫然,仿佛完全无法理解。然后停顿片刻后,“哈哈”地嘲笑起来。
“明明设计出那么多杀人和掩盖真相的诡计,现在却说‘不打算用’?!开什么玩笑!”
仿佛觉得这是极其有趣的玩笑般嗤笑着,琴酒毫不客气地逼近美纪,将脸凑近面色发青的美纪。
“就因为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在幻想中已经把几十个人都杀光了的家伙,现在在胡说八道什么!!”
“唔!”
美纪倒抽一口冷气。
“不…”
“没什么不的。你的脑子一直都在琢磨着如何欺骗陷害别人…并且乐在其中吧?停不下来吧?所以才能设计出那么多令人作呕的诡计吧?”
面对嗤笑的琴酒,美纪浑身发抖,一边小声说着“不对不对”,一边一步步后退。随即,后背“咚”地撞到了墙壁。
“不对…我的诡计…只是为了和工藤君一较高下而设计出的谜题…仅此而已…”
“嗯?”
琴酒向美纪投来充满疑惑的目光。但对美纪的话有反应的,不止琴酒一人…
“…”
倚靠在房间入口附近墙壁上的女人…贝尔摩特,抱着双臂的手加重了力道。琴酒无从知晓贝尔摩特的反应,只是重复着美纪口中说出的名字。“…工藤?”美纪猛地屏住了呼吸。
“…说起来,在港口和你互通消息的那个家伙…名字也叫工藤呢…”
琴酒的目光骤然变冷。美纪因自己未经思考脱口而出的名字,将他的存在暴露给了危险人物,瞬间感到血往上涌。
“工藤…呢。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
“啊,大概是因为和老大你解决掉的那个男人的姓氏一样吧?”
琴酒提出疑问后,伏特加立刻接话辅助。接着,伏特加又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教授和那家伙是同一所高中的吧?”
“你怎么知道这种事?”
“哎呀,那是因为老大你杀掉的工藤那家伙,当时被称为‘高中生侦探’,相当有名气呢…”
“啊?!…那为什么本该被杀掉的家伙会和教授互通消息?”
“那、那是因为…可能只是姓氏相同,教授说的‘工藤’和老大你杀掉的‘工藤’是不同的人吧…”
琴酒和伏特加如此这般问答之后,两人的视线像在寻求答案般投向了美纪。
在那里,美纪脸上的恐惧与怯懦已然消失,只剩下一脸愕然、面无血色的样子。
伏特加明白了。
他们所说的“工藤”和她所说的“工藤”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
因为他们处理掉的“工藤新一”,是被灌下了那种药才离开这个世界的。
使用那种药时,为了确认研究结果,会对使用者进行追踪检查。他们并未直接确认死亡,但记得后来有其他人因为在意此事,发现他们没做死亡确认后,替他们完成了确认,使用者名单上的项目也填好了。
所以…
“…喂”
琴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伏特加身体一颤,看向声音的主人琴酒,只见那里站着的是发现背叛者时才会显露真容的冷酷男人。
“重新调查…”
“是、是!不过我记得过去组织的人已经确认过两次死亡了…”
“别让我说那么多次。那为什么这家伙会和一个死人互通消息?”
“那、那是因为…”
面对开始显露焦躁的琴酒的质问,无法解释的伏特加闭上了嘴。就在这时…
“等、等一下…”
传来微弱的制止声。
琴酒和伏特加的视线再次投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你们从刚才起…到底在说什么?”
“嗯?”
美纪浮现出扭曲而拙劣的笑容问道。
“工藤君他…死了?”
“这点现在正要确认。”
但那笑容立刻瓦解。
“你说…被你…杀了…?”
“很遗憾,被我杀掉的人我可不记得…但既然和我一起的这家伙这么说。总之,毫无疑问是组织判断他碍事,在过去处理掉了。”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这就是我的做法。
就在琴酒嗤笑的时候——
啪!
“这不可能…!”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美纪充满焦躁的悲痛否定叫喊出来,琴酒纹丝不动的脸颊上,似乎被指甲刮过,留下了一道翻卷皮肉的痕迹。
“工藤君还活着!不可能被你这种人杀掉!!”
美纪摇摇欲坠的瞳孔,与读不出感情的琴酒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伏特加…以及在一旁旁观的贝尔摩特也屏住了呼吸。因为至少那记耳光给琴酒造成了伤害。他们担心不合规矩的报复会降临到她身上,如果那样就违背了引荐教授入组织的朗姆的意愿。
但是…
“哈哈”
出乎伏特加和贝尔摩特的预料,琴酒发出了愉快的…带着嘲弄的笑声。美纪面对这样的琴酒,也狼狈地问道。
“你、你笑什么…”
“…呵呵。说得也是呢?既然莫里亚蒂教授都这么说了。说不定真如教授所言,那个叫工藤的家伙,可能真的从组织的眼皮底下溜走活下来了呢。”
琴酒愉快地说着,仿佛在玩文字游戏。美纪沉默不语。接着,琴酒在哧哧地笑过之后,令人不适地抹去了所有感情。
“……这样的话,”
“无论用什么手段…”
“也只能把他抓回来了…?”
扑通!
听着琴酒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话语,美纪的心也冷了下来。
“…他是怎么喝下那种毒药还能活下来的?
那种药已经‘完成’了吗?”
“完、完成…?”
“还是说正因为是那个‘家伙’才成功了?”
“你在说什么…”
美纪感到混乱。
因为她完全不明白琴酒在说什么。
…然而,即便如此,美纪还是理解了一件事。
“把那家伙抓回来,把他身体从基因层面彻底利用个遍…
让他作为组织的实验品为我们所用吧。”
呼——…
这不是玩笑。
不是恫吓,也不是威胁。
琴酒是认真的,若无其事地,仿佛那是理所当然般地说出了口。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会说这种话的男人…美纪此刻,再次体会到了那种与无法理解的异次元生物共存的恐惧——…
就在这时。
“真是荒谬…”
在紧张感支配的房间里,一直保持沉默的贝尔摩特发出了厌烦的声音。
美纪、琴酒、伏特加的视线都转向了贝尔摩特。
“…你想说什么,贝尔摩特?”
“我说把时间浪费在揶揄你的教授上真是荒谬。”
“啊?”
贝尔摩特用几根手指按着太阳穴,仿佛头痛似的。琴酒对此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过是个稍微有点名气的高中生,组织的人已经确认过两次,而且下令灭口的就是你本人,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是教授说那个‘稍微有点名气的高中生’还活着…”
“你明明根本没认真相信她的话,到底在说什么?退一步讲,就算对手是教授还另当别论,但那个高中生侦探,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你当场击杀,又被灌下了至今‘无一成功案例’的未完成毒药,连教授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这样的孩子又能做什么?”
“…”
琴酒脸上露出想反驳的表情,但对贝尔摩特的话似乎找不到反驳点…。他咂了下嘴,避开贝尔摩特的视线,俯视着美纪。
“…那么,教授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确实听到教授在和一个像那家伙的人互通消息。”
“老大,那要不要从通话记录入手,追查对方的身份?”
“…”
对于伏特加的提议,琴酒再次陷入沉默。
因为他知道那部手机早已沉入海底,变成了一堆废铁。伏特加对沉默的琴酒感到奇怪,歪了歪头。而贝尔摩特则紧紧地盯着美纪。
然后——
“那种事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
贝尔摩特嗤笑道。
“不使用机器就能完美模仿他人声音,甚至连外貌都能伪装的存在…屈指可数——”
琴酒和伏特加只认识一个符合贝尔摩特描述的人。
那是他们的同事,一个充满谜团的女人,正是此刻站在眼前说话的这位谜一般的魔女。
然而,这位魔女还知道更多。
能使用这种珍贵技术的人,只有传授她技术的男人,以及和他一起学习技术的那位朋友——两人。
“…”
但是…,这个真相没必要说出来。
仅凭手头的信息就足够了…
“…工藤新一,有个父亲叫工藤优作。”
贝尔摩特用平淡的声音回答。
“难道你想说是父亲模仿了儿子的声音?”
“能不能别打断我,听我把话说完?这样永远说不完了。”
贝尔摩特对嗤笑的琴酒再次投以厌烦的话语。确认琴酒哼了一声闭上嘴后,贝尔摩特重新开始讲述。
“工藤新一的父亲工藤优作,据说在作为小说家出道相遇的时候起,就和他儿子一样拥有侦探的才能。”
“十八年前,他应日本警方的请求,协助过…某起案件的调查。”
“那在当时似乎也是轰动一时的话题呢…”
咔嗒咔嗒地踏着高跟鞋,贝尔摩特走近伫立的美纪。
“那起调查是为了逮捕一个将世界各国搜查官玩弄于股掌之间、
声音样貌变幻自如、神出鬼没的大怪盗…”
贝尔摩特的手轻轻搭在美纪肩上,仿佛为了安抚她般,那只手滑落下来。
“将世界优秀搜查官耍得团团转的怪盗基德。当然,日本警方也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能够成为怪盗基德宿敌的人物,就是他。
…不过,据说在多次与怪盗基德对决,多次阻止怪盗基德盗窃之后,部分警官们是这样评价他的存在的:”
“能如此轻易看穿基德想法的工藤优作,该不会其实和怪盗基德在暗中勾结吧?”
“…就是这样。
嘛,大概是因为外来者过于优秀而产生的嫉妒和眼红所生的妄言吧…。不过呢,他们的妄言似乎也并非全错?”
“什么意思?”
“工藤优作在调查怪盗基德相关案件中发生的几起事件,据说都是和怪盗基德联手揭露了真凶哦…”
“嚯…那么工藤新一的父亲和那个小偷,其实并非敌人,而是所谓小偷安插的间谍…是这个意思吗?”
“没有确凿证据呢。不过,如果怪盗基德和工藤优作在暗中有某种联系的话,那么工藤优作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欠下的人情,而向怪盗基德寻求协助…大概就是这样吧。”
结束与琴酒的对话后,贝尔摩特将视线转向一直毫无反应的美纪。
看着低头看不见表情的美纪,贝尔摩特轻轻一笑…“啊,对了”说着,将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凑近美纪的耳边。
“说起来,据组织的情报,你也是他的粉丝吧?
…那么,你应该知道的。
精通易容的他,技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低垂着头的美纪,瞳孔因动摇而颤抖,面色苍白,微张的嘴唇正微微地战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