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小五郎被逮捕后的第四天。
美纪在家时,手机接到了小兰打来的电话。
“…公审前整理程序?”
美纪打开扬声器反问。
“嗯,听妈妈说好像是刑事审判前整理争议点和证据、决定日程的程序…”
“这样啊…”
“还有,还有?园子说今天会陪我去,问美纪要不要也来…”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小兰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美纪苦笑着道谢:“这样啊,谢谢你特意告诉我。”
“不过,今天我就不去了。”
美纪的回答似乎出乎意料,小兰“诶?”地惊讶反问。
美纪对那样的小兰说道:
“那个啊?小兰…”
“嗯?”
“虽然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很烦人…但我真的想为叔叔做点什么。”
“诶?”
美纪正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
她手里握着笔,视线投向桌上摊开的活页纸。
“不过,虽说‘想为叔叔做点什么’,但我的想法经过一夜休息,稍微改变了一些…
虽然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我也想和小兰你们一样…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究事件的真相…”
“美纪…”
“虽然没有自信…但即使如此,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推导出的答案能成为帮助叔叔的助力…”
“美纪…谢谢你”
通话那头传来吸溜鼻子、强忍哭泣的声音。美纪有些为难地笑了:“别哭啊~”。
“所以,我现在要为此休息一下?”
“嗯…嗯!”
“等我整理好了…你会听我说吗?”
“当然啦!”
扬声器里传来小兰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美纪虽然惊讶,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道谢说:“谢谢你。”
然后简短交谈了几句后,通话便挂断了。
“…好!”
美纪像是要打起精神似的挺直了背脊。
“再加把劲,先把它做完!”
说着,美纪让那支多年相伴、用旧了的笔在活页纸上疾走起来。
***
与此同时。
警视厅的大会议室里,刑事部和公安部的联合搜查会议正在进行。
“根据我们公安部的调查,已确认爆破现场的不法入侵使用了‘Nor’。”
坐在公安部席位的风见报告道。“Nor”。…那是一种能将Ip地址加密,经由多台电脑使其无法追踪的浏览器软件。
“诺亚的匿名性无法解除吗?”
面对警视厅搜查一课管理官黑田的提问,风见回答:“原则上不行。”
风见接着说道:
“不过,据说如果诺亚浏览器存在配置错误或漏洞,就有可能锁定用户。反过来说,如果我们能主动在犯人的诺亚浏览器上制造漏洞,就有追踪的可能。目前,我们公安部正在追溯服务器,寻找锁定用户的可能性。”
“什么诺亚不诺亚的,毛利君能做到这种事吗?”
坐在黑田旁边的目暮反驳风见的话,但风见顶了回去:“诺亚外行人也能用。”刑事部那边响起一阵骚动。
就在这时。风见携带的手机震动起来。
“……抱歉。我被召集了…暂时离席一下。”
“嗯…”
黑田点头后,风见离开了会议室。
***
“(…召集?)”
柯南正靠在警视厅附近公园休息处的柱子上。
他正用犯人追踪眼镜上搭载的窃听器偷听搜查会议。
然而,
“在窃听搜查会议吧?”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柯南惊讶地回头,只见安室正向他走近。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牵扯到毛利小五郎的事,你就特别拼命呢。还是说为了小兰姐姐?”
面对皱眉瞪着自己的柯南,安室浮现出挑衅的笑容——就在这时,树丛方向传来了声响。
“…无所谓。出来吧。”
随着安室的话音现身的人,正是柯南刚才安装窃听器的风见本人。
风见问安室:
“为什么叫我出来?降谷先生。”
安室无言地走近风见,抓住他的手臂猛地向上扭去。风见当场单膝跪地,安室从被扭起手臂的风见的袖口内侧摘下了窃听发射器。
那是柯南安装在风见身上的窃听发射器。
“就这还当公安?”
“对、对不起…”
安室用手指捏碎了窃听器,松开风见的手,迈步离开。
风见懊恼地低声自语:“到底是谁干的…”。
呆呆看着两人对话的柯南回过神来追了上去,但跑到公园的桥边环顾四周时,安室的身影已然消失。
追上来的风见向那样的柯南问道:
“窃听器是你装的?”
但立刻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不,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孩子…”。风见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柯南则直视着风见。
“安室先生是统率全国公安警察的警察厅【零】。”
“!”
从柯南口中说出的话语,让风见惊愕不已。
“能和那样的安室先生接触的,在公安警察中也只有极少数刑警…
那就是风见先生你吧。”
风吹过,枯叶飞舞。
风见没有移开视线,向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柯南用成熟的眼神望向风见,如此回答。
风见的瞳孔动摇着。
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学生,却散发出如同直面安室时的紧张感和说服力,风见不禁屏住了呼吸。
灰暗厚重的云层覆盖了天空。雨点开始渐渐落下。
风见靠在桥的栏杆上,开口道:
“你说的那个叫安室的男人…是个杀人犯。”
“!?”
柯南停下正要离开的脚步,转过身来。
“去年,他在拘留所里把审讯对象逼到自杀了。”
“自杀…?”
面对反问的柯南,风见保持了沉默,随后苦笑起来。
“抱歉…。不该跟小孩子说这些。但不知为何,就是能对你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说完,风见便走进了渐大的雨中。
“风见先生!”
柯南的声音叫住了那样的风见。这次风见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
柯南对着风见的背影问道:
“风见先生和安室先生变成现在这种关系…很久了吗?”
对柯南的提问不明其意,风见只转过头来问道:“…什么意思?”柯南说出了名字:
“‘莱特’…。安室先生的过去里,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莱特…?不认识啊。”
大概是真没印象的名字吧。风见整个身体转过来这样说道。柯南进一步追问:
“在…过去死去的人之中呢?”
“你说什么?”
风见皱起了脸。“死去的人”即死者。
在他们的工作中,同伴殉职的情况也不少。这次事件中,也有许多同伴从风见眼前消失了。
虽然那也是觉悟之内的事…但即便如此,哪怕对方是小孩子,这也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内容。风见用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柯南。
被盯着的柯南从怀里掏出手机操作着。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柯南将手机屏幕转向风见。
“那么,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柯南展示了一张图片。
风见带着疑惑看向那张图片,当他认出屏幕上映出的人物瞬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接着,风见瞬间逼近了柯南和他之间空出的距离,像是要罩住柯南手中的手机般死死盯着看。“风、风见先生!?”柯南惊讶地叫道,但风见置若罔闻,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有诸伏的照片?”
“诸…伏?”
柯南重复着风见的问话。接着,柯南脑海中闪过自己知道的“诸伏”。
“‘诸伏’…是指长野的诸伏刑警吗?”
风见口中说出的名字让柯南恍然大悟:“说起来…仔细看的话,莱特先生是不是有点像诸伏刑警?”然而,对柯南的这个答案,风见却低声说出了否定的话语。
然后…
“诸伏景光…。曾经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公安刑警。”
“!!!”
风见的话让柯南震惊不已。
“公安刑警!?莱特先生是!?”
“他叫不叫莱特我不知道,但这张照片上像他的人确实和我认识的刑警很像…。但是,那家伙应该已经殉职了。”
“…!”
听到风见皱眉说出的话,柯南想起了赤井的话:
“「…而他也是…
在我确认死亡后赶到的降谷君也是…确认了男人死亡的人」”
“(殉职…。和那个叫诸伏景光的人一样)。”
柯南抓住了一个谜题的线索。他确认着手机屏幕,紧盯着。
“(莱特先生就是公安警察所属的诸伏景光)”
柯南在心底如同刻印般重复着这句话,随即转身跑了起来。风见对着那样的柯南喊着“啊!你!”,试图叫住他,但雨势已大,柯南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风见只能放弃,自己也返回了原来的地方。
***
走向公园出口的柯南,眼看出口近了,正要把手里拿着的滑板放到地上时——。
“诶…”
柯南的视线前方,公园的自行车停放处旁,站着一个男人和一辆摩托车。那正是刚才话题中提到的人物——。
“莱特先生!?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虽然震惊,柯南还是慌忙放下手中的滑板,启动了引擎(滑板)。莱特已经跨上了发动引擎的摩托车,只剩下戴上头盔了。
“莱特先生!!”
柯南喊道。
但或许是因为摩托车的引擎声,莱特对柯南的呼唤毫无反应。柯南咬紧牙关——然后。
“公安警察所属诸伏景光刑警!!!!”
用尽喉咙力气喊出的声音,只传递给了一个人。
眼睛瞪大到极限,莱特——或者说诸伏景光,将视线投向靠近自己的存在。不到几十秒,踩着滑板的柯南就挡在了跨坐在摩托车上的景光眼前。
“你是…”
“…好久不见。莱特先生…”
眼前竟然是认识的小孩,景光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感到惊讶。面对那样的景光,柯南用挑战性的笑容打了招呼。景光最初虽然露出了动摇,但很快恢复了冷静,这次则用审视般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柯南。
“…你应该是美纪朋友的那个小孩吧?”
“今天不说英语了吗?”
“…既然你似乎知道我是谁…。而且,不知为何,现在的你让我想起了以前那家伙。”
景光苦笑着,关掉了妨碍对话的引擎声,下了摩托车。
“那家伙?”
“没什么,是这边的事。…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那个…”
“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听到柯南的自我介绍,景光瞪大了眼睛。“侦探…”他重复着,对这个年纪听过几次的关键词,景光一边想着“日本什么时候侦探成了热门职业了?”,一边苦笑。
“好了,言归正传。我也没太多时间。我就直说吧,柯南君…。找两年前就死了的‘诸伏景光’有什么事?”
景光的眼神,让柯南想起了安室那充满紧张感的视线。柯南咕噜地咽了口唾沫,猛地抬头看向景光。
“我想问你的有三件事。”
柯南竖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说道。
“莱特先生,你为什么要接近美纪姐姐?”
“我没打算接近她。我和她的一切都是偶然…就像被缘分牵引着相遇一样。”
景光苦笑着回答柯南的问题。
“第二,你应该是和赤井先生、安室先生一起潜入某个组织进行搜查的吧?…也就是说,你是对抗组织的安室先生他们的同伴,没错吧?”
“……你从哪里得到这种情报的?”
第一个问题和这个问题的难度差距让景光始料未及,他皱起了脸。内心虽然混乱,但他察觉到松懈会很危险,于是绷紧了神经。
“…啊,没错。”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柯南握紧拳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宫野明美还活着?
她应该被琴酒开枪打中…
在我面前死去了才对!”
这是从昨天起就一直占据柯南心头、无法解开的疑问。
景光默默地注视着情绪外露的柯南。柯南也如同瞪视般盯着景光。
“…”
“…”
在互相注视中,哈啊…随着一声大大的叹息,先移开视线的是景光。
“等等等等,你到底是怎么从哪里搞到这些情报的?
小小年纪侦探技能也太离谱了吧?”
“认真回答我。”
“哎呀你让我缓缓。这一连串的意外状况,自从‘那时’以来我还有点生疏啊…”
景光说着,用力挠了挠头,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这次终于回答了柯南的问题。
“她啊……是被‘神之手’救了的…”
“神之手?”
对景光的话,柯南皱眉反问。景光对着那样的柯南点了点头:“嗯。”
“即使是消失的,即使是即将消失的…即使是微弱的灯火也能像捞起来一样救回的…那位曾经被称为天才医生的手。”
“真有…这样的人?”
柯南无法相信。因为当时在他看来,那样的出血量和伤势是绝对救不活的。如果那种情况都能治好,那真的就像景光说的,是能扭转命运、操控生死的神明了吧。
就是如此难以置信。…然而,柯南亲眼所见。他看到了本以为消失的生命,仍在燃烧、存活着的样子。
景光轻轻笑了笑。
“我也无法相信啊…。但是,那个人真的救了即将消失的生命。
我也是亲眼所见,所以不得不信。”
柯南死死盯着景光,试图探求他的真意…。但是,柯南作为侦探的直觉告诉他:
他没有说谎…。
柯南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呼出一口气。看着那样的柯南,景光像是要结束对话般,开始给已熄火的摩托车轰油门。
“啊,莱特先生!”
柯南慌忙叫住要走的莱特,但莱特已经戴上了全罩式头盔,加上引擎声,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柯南的声音。景光跨上摩托车,最后掀起面罩,用稍大的声音呼唤柯南:“侦探君。”
“什么事?”
“这次在这里谈的所有内容,请务必严格保密。”
“为什么!?”
“我…我们还有必须去做的事。为此,‘诸伏景光’和‘宫野明美’的存在都是妨碍。”
面对斩钉截铁如此宣告的景光,柯南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已经死了。那是本应如此的命运。”
“可是!”
“那是原本应有的流向。…但是,不知是什么因果,我们逆流而上,活了下来。”
景光握住车把的手加大了力量。
“那么,只能杀死并舍弃过去的名字,我们只能向前走。”
景光的话让柯南的大脑像被煮沸般激动起来。
“你们…
你们就不懂被留下的人的心情吗!?”
盖过引擎声的,是柯南悲痛的呼喊。
柯南涨红了脸,记忆复苏了。那是因思念姐姐而陷入同样困境的搭档;那是背负着生命重量、认为是自己责任的那个狙击手;那是即使岁月流逝,也无法忘却那份哀叹、憎恨与后悔的,拥有三张面孔的男人的脸…在柯南的脑海中盘旋。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哪怕只有一句也好!告诉他们你还活着,告诉他们你平安无事不就行了吗!
杀死名字,舍弃名字活下去,这没关系!但是,连那些思念着你们的人的存在都蔑视着活下去,这就不对了吧!?
还是说那些人…那些思念着你们的那些人,对你们来说就是可以舍弃的人吗!?”
雨下着,在无人的公园里,柯南质问着。引擎声并未停止,景光随时可以离开这个现场,但他却依然停在柯南面前。
柯南在倾吐完所有话语后,剧烈地吸气又呼气。然后紧紧握拳,努力控制着接连涌现的情感。
就在这时,柯南的耳边传来…
“怎么可能舍弃。”
平静地、清晰地、压抑着情感却充满力量的话语撞击而来。柯南猛地抬头看向那双眼睛,屏住了粗重的呼吸。
因为景光的眼眸,已被悲伤、愤怒、懊悔以及自身的无力感深深浸染。
“我知道的…知道我们被人思念着。为了目的而背弃那些思念的我们,无论被怎么想都无可奈何。…在将来重逢之时,无论被骂、被打、被幻灭…我们都做好了接受一切的觉悟。”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保护。”
“为了保护?”
景光将握着车把的手放到了柯南头上。
“为了不把重要的人卷进来,我们‘现在’必须死去。”
“…啊”
听到景光的话,柯南猛地恍然大悟。
那正是——如果工藤新一还活着的事被组织的人知道,性命会再次被盯上,周围的人也会有危险。因此,必须隐藏真实身份,作为另一个人藏匿起来…他自己。
柯南终于意识到,景光现在所处的境况和自己是一样的。
“(我也没资格说莱特先生啊!)”
意识到自己泼向景光的话如同回旋镖般击中了自己,柯南被自我厌恶感折磨,咬紧了牙关。这时,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摆出那种表情。侦探君…”
景光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柯南。柯南感到胸口一阵发紧。
“你没有任何错。而我…那家伙…谁都没有错。
所以,我们谁都不必为过去后悔。”
说着,景光终于放下了头盔的面罩,握紧刹车的同时轻轻转动了油门。嗡——!强烈的摩托车排气音响起,柯南捂住了耳朵。
趁此间隙,摩托车躲开柯南疾驰而去。柯南慌忙喊着“等等!”,但摩托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驶离了公园的自行车停放处。
被留下的柯南凝视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用力握紧了拳头。但那力道也渐渐松开,他无言地踏上扔在地上的滑板,朝着与景光摩托车离去的相反方向滑了出去——
***
他甚至不知道,
一件与他身上穿着的夹克同色系的窃听器,
正贴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