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如往常一样,在蒋玄屋里陪着他。
其实除了她,屋里还有丫鬟小厮。
真正需要动手伺候的时候,会有他们动手,大丫也不跟他们抢着干。
她看到哪里不合适的地方,会提醒他们。
她现在还没有嫁给蒋玄,而且就算嫁给了他,在有下人的情况下,她抢着做,也只会让那些下人看不起。
大丫大部分时候都在看书,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就和蒋玄说,就像蒋玄是清醒着的,两个人在交谈。
虽然大丫来照顾蒋玄时间不久,但是她的气度,已经让蒋家下人折服。
大家对她,多是夸赞。
这位未来的三少夫人,别看出身低,但是真是个有分寸,立得起来的。
这日,外面正在下雪,雪里又夹杂着雨丝,天气阴冷。
药香从药罐里袅袅升腾,大丫正在给蒋玄读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声音清悦婉转,音量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然后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她来不及起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都免礼,孤是来看望蒋大人的,不必多礼。”
她抬眼时,玄色织金蟒袍已经卷着潮湿漫过门槛。
太子在蒋侍郎的陪伴下进了门。
大丫起身低头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却问蒋侍郎,“这位是——”
蒋侍郎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道:“乃是犬子即将过门的媳妇,萧晏养女。”
“原来如此。”太子拈着手中佛珠,“蒋大人如此,你却能不离不弃,实属难得,当赏。孤就把手中这串佛珠赏你了。”
蒋侍郎一愣。
男女有别,太子这般赏赐大丫东西,有些不合适吧。
但是转念再想,太子尚不及弱冠之年,又不是在兄弟相争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心性单纯些也是有的。
这时候,不收就尴尬了。
所以蒋侍郎给了大丫一个眼神,示意她把佛珠收下。
大丫却道:“多谢太子殿下赏赐。然而这佛珠,民女委实不能收。因为民女自幼信道,供奉三清天尊,若是收下佛珠,怕是也内心忐忑,怕天尊怪罪,又怕辜负了殿下的心意。”
信佛也好,信道也好,都是本朝允许的。
一般来说,神仙高于皇权,这般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太子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倒是孤好心办坏事了。既然如此,孤便赏你——”
“殿下,无功不受禄。未婚夫君重伤在身,民女本就该不离不弃,不敢居功。”
大丫心里也捏着一把汗。
她知道太子是有点疯劲的,否则怎么会自残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般不避人。
看着蒋侍郎的脸色已经变了,大丫静静地垂手站在一旁。
太子问了蒋侍郎几句蒋玄的病情。
蒋侍郎叹气道:“大夫说是有好转,但是至今未见起色。”
“都是为了保护孤,蒋大人才会如此,孤实在是内疚。”
蒋侍郎忙道:“能为殿下出生入死,乃是蒋玄之幸,蒋家之幸。”
“蒋家之幸,是有这样忠贞不二的好儿媳。”太子竟然又把话题绕回到了大丫身上。
这下,蒋侍郎也接不住了。
大丫依然平静清冷。
太子没从她脸上看到慌乱,大概也觉得无趣,就又客气了几句,大意无非是让蒋玄好好养着,不管需要什么珍贵药材,都让人去找他拿。
蒋侍郎替儿子谢恩。
太子短暂停留后就离开了。
离开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大丫一眼。
过了约莫一刻钟,大丫对屋里伺候的人道:“今日我娘让我早点回去,这里就劳烦你们好好照顾。”
众人齐声称是。
大丫从蒋府出门之后自己步行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很慢,走出了大约两条街,一辆看着很不起眼的黑顶马车在她身旁停下。
大丫抬头看去,就见到马车帘子被掀开些许,露出那张熟悉的的阴沉的脸。
“上来。”太子说。
自有人把踏凳放在大丫脚下。
大丫踩上去,登上马车,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犹豫。
车帘垂落,轻轻晃动,光影摇曳。
太子的狐裘随意丢在缠枝牡丹锦垫上,玄色织金蟒袍被他扯开衣领,露出一段锁骨。
太子袖子被拉起来,指尖叩在嵌螺钿小几,腕间还是那串很不起眼的佛珠,遮掩不住伤痕。
他目光落在大丫手腕上和她气质极不相称的狼牙珠串上。
“为什么拒绝了孤,选择了蒋玄”
他到底问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大丫会跟着出来,会等他,这种问题,他都懒得问。
和聪明人之间,不必那么多废话。
她又不是崔清章那个蠢货。
大丫跪在马车里,轻声回道:“民女蒲柳之姿——”
“孤要听实话!”
“禁宫深深,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骨肉难相见。”大丫道。
“那如果,”太子忽然探身,强烈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孤硬要你入宫呢”
大丫不置可否,面上也没有慌乱之色,只是道:“殿下可否听民女一言”
“你说。”
太子重新坐了回去,手中却多了大丫的绣帕,正是刚才他不告而取的。
指尖摩挲过帕子上的凌霄花,“你很喜欢凌霄花”
“是。”大丫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直接就道,“民女觉得,上元节城楼被炸一事,策划之人心思缜密,令人细思极恐。”
太子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继续说。”
大丫今日似乎一改平时稳重之风,语不惊人死不休。
“若是策划之人是殿下,我当为殿下击节称赞。”
“是吗让孤听听你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