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于心不忍(1 / 1)

血蓑衣 七尺书生 1972 字 9小时前

“师叔小心!”

“放肆!”

“嗖!”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远处郑松仁惊恐万分的疾呼,与车厢内孤日勃然大怒的厉喝响彻雁荡山谷。紧接着,一支被截断的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车帘,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直射不断朝孤月逼近的银枪。

“铿!”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金鸣,箭头正中枪尖,登时令几乎刺破孤月眉心的银枪震荡着偏离最初的轨迹,擦着孤月的眉梢向左划出。

然而,银枪的主人似乎并不甘心就此失手,但见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闪现在银枪之后,右手如闪电般向前探出,精准地攥住枪尾,同时侧身、递肘、压腕,一套动作潇洒而迅捷,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噗嗤!”

尚未等逃过一劫的孤月暗松一口气,锋芒重现的枪尖瞬间刺入他的左眼。顷刻间,眼珠爆裂,血流如注。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而痛苦的惨叫,命悬一线的孤月根本来不及查探自己的伤势,便已疯狂调转内力,猛地向前轰出一掌,同时脚下一蹬,飞身疾退。

“哼!”

来人一招得手,也不忙着追击,而是错身避开孤月的掌风,趁势抽回银枪,随后在半空翻转数周,轻如柳叶般飘然落地。

此人,正是“雪衣银蛟”慕容白。

“混账!混账!你们竟然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卑鄙!”

孤月一边用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一边用布满杀意的右眼恶狠狠地瞪着慕容白与邓泉,钻心剧痛令他的半边脸颊颤抖不止,嘴里更是不停地咒骂。

“老夫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到这群黑衣人的头领竟会是你们二位?”孤日缓缓撩开车帘,他此刻的表情远比他说话的语气更加复杂,也更加精彩,“贤王府素来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方才几日不见,尔等的行事做派竟变得如此龌龊不堪!藏头露尾,暗箭伤人,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坏了江湖的规矩?损了贤王府的威名?”

“谋害北贤王在前,嫁祸少贤王在后。论卑鄙无耻,龌龊下流,谁又能和你们武当相提并论?”邓泉对孤日的责问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们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即使如此,论下三滥的手段仍不及你们万分之一。更何况,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谁又能知道我们坏了规矩?”

“你……”

“慕容白!邓泉!”

听清来人的身份,车厢内的凌潇潇顿感羞愤交加,再也顾不上自己的箭伤,在洛凝语的搀扶下挣扎下车,面色铁青地向慕容白和邓泉怒声叱问:“什么叫一网打尽?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打算连我们母女也一同杀了?”

言至于此,凌潇潇突然怒极而笑,恶狠狠地提醒道:“对了!你们痛下死手的时候,可别忘了后边的马车上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洛鸿轩。”

“这……”慕容白和邓泉下意识地彼此相视,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说!究竟是谁的主意?”凌潇潇不给慕容白和邓泉愣神的时间,炮语连珠似的厉声追问,“是谢玄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还是柳寻衣那个狐假虎威的野种?”

“如果不想放过我们,当初在洛阳城又何必惺惺作态?”郑松仁趁势附和,“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面对其它人的冷嘲热讽,慕容白与邓泉尚可以不屑一顾。但面对凌潇潇和洛凝语,他二人难免有些彷徨。

毕竟,他们与凌潇潇和洛凝语相识多年,昔日同属一门,朝夕相见,早已留下太多的回忆和数不清的纠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凌潇潇待他们一向不薄,过去在洛天瑾面前也没少替二人说话。

其实,来此之前慕容白和邓泉专程向谢玄询问过关于凌潇潇、洛凝语以及洛鸿轩三人的去留。

当时,谢玄的原话是:“凌潇潇谋害亲夫,狠毒至极,罪无可赦,对她绝不能留情。至于凝语和鸿轩,他们是先府主的骨肉,又未曾与清风、凌潇潇沆瀣一气,原本就没有什么过错,也不应该替凌潇潇和清风陪葬。你们告诉凝语,倘若她和鸿轩愿意回到贤王府,并发誓此生此世不再为凌潇潇和清风复仇,那么他们在贤王府的身份和地位将一如往常,府中上上下下依旧视他们为小姐公子,谢某也依旧对他们视若己出,万千呵护。”

然而,当慕容白追问“倘若他们不肯又如何”时,谢玄并未直言作答,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出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自先府主走后,贤王府风波不断,屡遭重创,可谓日暮穷途,每况愈下。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迎回一位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的少主,再加上他背后有湘西腾族和绝情谷鼎力相助,重振贤王府指日可待。因此,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应该阻碍贤王府东山再起。这些不仅仅是你我的心愿,更是先府主的遗志。”

虽然谢玄没有挑明,但慕容白和邓泉已听懂他的意思。所谓“任何人都不能阻碍贤王府东山再起”,其中当然也包括洛凝语和洛鸿轩。

谢玄看似为洛凝语和洛鸿轩留下活路,但慕容白和邓泉皆深知洛凝语的脾气秉性,也断定她绝不会舍弃凌潇潇而独自偷生。

因此,谢玄留给她的活路以及开出的条件,在慕容白和邓泉看来只能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幻想。除非他们强制带回洛凝语和洛鸿轩,否则绝无实现的可能。

正因如此,在对待洛鸿轩和洛凝语的立场上,慕容白和邓泉至今仍有分歧。

慕容白打算好言相劝,实在不行就打晕带走。而邓泉却认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倘若洛凝语执迷不悟,贸然带回贤王府非但无法周全,反而会激起柳寻衣和谢玄的巨大矛盾,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故而他认为万不得已时,可以昧着良心对洛凝语和洛鸿轩痛下杀手。

一路走来,他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可机会不等人,今天就是他们必须做出抉择的最后时刻。

“夫……夫人,小姐。”

踌躇良久,慕容白率先打破沉默,习惯性地向凌潇潇与洛凝语拱了拱手,虽然动作上少了几分礼数,但言语中恭敬之意犹存。

“夫人?我可担待不起。”凌潇潇冷声回绝,态度依旧强硬,“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理循环,善恶有报!”相较于因顾念旧情而犹豫不决的慕容白,此时的邓泉表现的更加镇定,也更加冷酷,“既然我们已经现出庐山真面,就绝不可能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们不必问,我们也不会说。”

“一定是柳寻衣!”凌潇潇咬牙切齿地说道,“谢玄和瑾哥情同手足,他也许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但一定不会对语儿和轩儿赶尽杀绝,因为他们终究是洛家的子嗣。只有柳寻衣这个野种才会如此恶毒,一定是他忌惮语儿和轩儿的正室出身,所以才会派你们半路伏杀,替他永绝后患。”

闻言,站在一旁的洛凝语不由地身子一颤,但见她缓缓抬头,满眼绝望地看向眉心紧锁的慕容白,虽然一声未吭,但那股由内心深处逸散而出的伤心与悲恸,仍狠狠刺痛慕容白那颗外冷内热的心。

“凝语,其实……”

慕容白思绪万千,屡屡欲言又止。他并非担心自己错口失言,而是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令洛凝语释怀,既是无关痛痒的“风凉话”,他又何必啰嗦?

“无论是谢玄还是柳寻衣,他们都比我更狠,也比我更绝。”凌潇潇懊恼道,“早知你们和我不是一条心,在锄奸大会前我就应该除之后快。只怪我太仁慈,一直舍不得对你们这些贤王府的元老下手,方才为我爹、为武当、为我们母子埋下今日之祸!”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邓泉面无表情地呛声,“倘若锄奸大会笑到最后的人是你们,想必你也不会放过我们。”

“你错了!”凌潇潇纠正道,“我杀你们,只会因为你们和谢玄、柳寻衣狼狈为奸,进而与我们母子为敌。若非如此,我断不会……”

“不必多言!”慕容白颇为不耐地大手一挥,摒弃心中杂念,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究竟是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天下英雄自有公论。今天,我们虽然来者不善,但也不想滥杀无辜……”

说到这里,慕容白忽然语气一滞,投向洛凝语的目光竟变得有些飘忽闪躲,似乎心中有愧,沉吟道:“凝语,如果你和鸿轩愿意跟我们回家,那……”

“七叔不必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应该清楚我的答案。”洛凝语不假思索地打断慕容白的游说,失魂落魄地呢喃自语,“我已经失去爹和外公,又怎么能再失去娘……今日我别无所求,惟愿……两位叔叔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让我与兄长一起……陪娘共赴黄泉,让我们一家人在九泉之下得以团聚。如此,我便心满意足,再无所恨……”

“这……”

虽然早就料到洛凝语不会轻易妥协,但她不哭不闹,不卑不亢,目标明晰,一心求死的淡定模样与坚贞态度,依旧令慕容白和邓泉大感意外,亦令二人倍感心焦。

慕容白眼神复杂地望着明明是青春年华,风华正茂,却偏偏表现出一副看破红尘,漠视生死的老态模样的洛凝语,内心的压抑令他再也无法耐着性子对洛凝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过去几天反复雕琢的说辞,在这一刻也被他尽数抛诸脑后。

“七叔,八叔,你们不必对我枉费心机,即使将我强行带走,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

见自己的心思被洛凝语一语道破,慕容白和邓泉不禁一怔。二人再度相视,眼中纠结更甚。

“既然如此,那……”

“既然如此,那念在小姐和公子的情面上,我……可以自作主张,也给夫人一条生路。”

“七爷,你想干什么?”被慕容白突然抢话的邓泉脸色骤然一变,内心突生不祥之感,连忙低声提醒,“大局当前,切不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绝不是逞一时意气。”慕容白果断打断心急如焚的邓泉,而后断断续续地艰难开口,“夫人、小姐……还有鸿轩公子,只要你们愿意随我们回去,并对天立誓,此生此世不再和武当有半分牵连,不再与少主为敌,不再心心念念着替清风报仇,不再染指江湖恩怨,那……在下愿以自己的性命替你们作保,求府主和少主许你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太平无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