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正始十年,蜀建兴二十七年(249年)冬,辽东襄平城外,魏军大营。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牛皮帐幕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曹爽披着狐裘大氅,手中捏着刚从洛阳加急送来的军报,眉头紧锁。
帐内炭火噼啪,映照着悬挂的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着蜀汉姜维两次北伐的进军路线——祁山、陇西,皆被蜀军夺取数城。
“蜀贼猖狂!”曹爽将竹简重重拍在案上,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姜维趁我大军东征辽东之际,竟敢再犯雍凉!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邓艾上前一步,手指在地图上陇西一带重重一点,嗓音沙哑却沉稳:
“丞相,蜀道艰险,姜维孤军深入,粮草转运必难。可令雍州刺史郭淮坚壁清野,断其粮道。待其师老兵疲,再以轻骑截击,可一战而破!”
曹爽微微点头,但尚未开口,一旁的钟会已冷笑一声。
钟会白衣胜雪,指尖轻敲案几,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邓将军此策虽稳,却未免耗时。依我之见,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方定南蛮。
而今蜀国后方空虚,何不遣使南中,煽动蛮族作乱?若南蛮再起,姜维必得分兵回援,届时我军可乘势反击!”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神色各异。
杜预眉头微皱,似有顾虑,而曹爽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杜预沉吟片刻,缓缓道:“此计虽妙,但南蛮自诸葛亮平定后,已归附蜀汉多年,未必肯轻易反叛。
若要行此策,须得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携带重金,方能说动蛮族首领。”
曹爽抚掌大笑:“善!就依士季(钟会字)之策!洛阳可速遣密使南下,联络南蛮豪帅,许以财帛官职,令其在蜀国后方生乱!”
数日后,洛阳秘使陈骞(陈骞曾任魏国镇南将军,熟悉南方事务)携黄金千两、蜀锦百匹,秘密潜入南中。
他的目标是——煽动南蛮大姓雍闿旧部,以及不服蜀汉统治的夷王高定后人。
部分蛮族首领见利忘义,答应起兵,但要求魏国提供兵器支援。
另一些部落则犹豫不决,因蜀汉在南中推行屯田、兴修水利,百姓生活尚算安稳,不愿轻易叛乱。
建兴二十七年冬,南中永昌郡不韦县(今云南保山)。
铜鼓声在雨林中时隐时现,陈骞踩着腐叶覆盖的兽道,每一步都陷进潮湿的泥土。
三名魏国死士用淬毒的短刃劈开藤蔓,前方突然出现火光——那是由猛虎头骨垒成的寨门,两侧插着七根青铜柱,每根柱顶都钉着风干的汉军头盔。
“止步!”树梢传来弩机绷紧的声响。
陈骞缓缓举起镶着翡翠的符节,用生硬的僰语吟诵:“澜沧江的水流了千年,不及雍氏血脉绵长。”
竹桥咯吱作响地放下。火光中,一位披着犀甲的老者拄着青铜杖现身,他左眼戴着银制眼罩——那是二十年前王平用弩箭留下的“礼物“。
雍闿旧部雍桀的洞窟里,钟乳石滴落的水珠在青铜鼎中溅起涟漪。
陈骞从贴身的鱼肠剑鞘里取出一卷黄绢,展开时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那是用魏帝曹芳指血写就的密诏。
“蜀盐每石征税三十钱,而你们的族人...”陈骞突然将酒泼向角落的奴隶,那人褴褛的衣衫下露出烙印——“汉“字被烙铁覆盖成“奴“形,“在锦官城的织坊里日夜劳作至盲。”
孟琰猛地站起,腰间九枚银铃剧烈作响:“巧舌如簧的魏狗!”他掀开皮甲,露出胸口的伤疤,“这箭伤是去年姜维亲自为我拔的箭!”
陈骞不慌不忙地击掌。随从抬进的铁箱里,整块翡翠雕成的白虎印章压着三样东西:永昌郡守印绶、记载蜀军布防的骨片,以及...半截发黑的指骨。
“认识这个吗?”陈骞用匕首挑起指骨上的玉扳指,“你们前任大祭司的遗物。猜猜他在成都诏狱里,供出了多少寨子的秘密通道?”
夜宴进行到子时,侍从捧上“同心脍“——这是蛮族最高规格的待客礼,同一头野猪的肝与心分别盛给主宾。
陈骞面不改色地咽下还在渗血的生肝,突然将匕首插进自己左臂!
“魏人的诚意...”他任由鲜血滴进酒樽,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饮尽,“比朱提山的银矿更深!”
雍桀的青铜杖重重顿地。十二名巫祝抬着祭祀法器鱼贯而入,法器上缠绕的锁链赫然是蜀军制式铠甲拆解熔铸。
老祭司割开公鸡喉咙,将血洒在密诏上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珠竟凝成“汉“字形状久久不散。
“不祥之兆!”有首领惊呼。陈骞突然掀翻案几,露出底部阴刻的星图:“看!荧惑守心!这是刘禅失德的天证!”(实际是提前用磁石粉末做的机关)
密议将散时,孟琰突然掷出弯刀钉住陈骞的袖角:“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穿过朱提山哨卡?”陈骞笑着展开一张药方:“多亏你们张都督的风湿药...需要乌头碱不是吗?”
晨雾升起时,三十头大象驮着贴有“蜀“字封条的箱子走向深山。
箱底暗格里的环首刀,刀铭全被刻意磨成与蜀军佩刀相同的“章武三年“字样。
而陈骞的随从中,那个始终沉默的疤面人,腰间隐约露出与孟获佩刀同款的象牙刀柄...
陈骞一行人又行了几日,到了南中味县(今云南曲靖),去拜访其他的部落。
夜色如墨,澜沧江支流畔的竹楼里,十余位蛮族首领围坐在青铜火盆旁。
火光在他们黝黑的面庞上跳动,映照出腰间镶嵌宝石的弯刀。
魏使陈骞解下沾满泥泞的斗篷,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在案几上缓缓展开——那是盖着大魏皇帝金印的诏书。
“雍闿将军当年何等英雄?”陈骞的僰语带着洛阳官话的腔调,手指划过诏书上“永昌太守”的字样,
“如今蜀人却在你们的盐井征税,在你们的猎场屯田。”他故意碰翻了酒盏,深红色的蒟酱酒在绢帛上晕开,像极了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