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亡天下?(1 / 1)

叶小七 辣椒酱的匠 1312 字 6小时前

“他是谁?喝!小野先生,要不,您先给说说,我又是谁?”

小野漫不经心的回应让小野又是一震:“你?安氏……难不成,你安氏除了你兄妹两个,还有活下来的老人?谁?快引荐老夫见上一面……”

以为安氏还有长辈存活,小野竟有些振奋,但叶小七出奇的平静,她双眼迷蒙的看向别处,嘴里喃喃自语:

“引荐?我倒是想引荐,只怕您不肯去!罢了,不同您打哑谜。我那老祖宗啊,他老人家智慧可大了,教我不少处世之道安身立命之法!最紧要的,他还教导咱们这些不肖子孙,如何守天下护黎民,福泽大地苍生……只可惜啊,他没教会我父亲,要提防兄弟,害我安族差点覆灭……”

叶小七的低声呢喃让激动的小野安静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端坐回去,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小七,喉结一动,像是要开口安慰,但又觉得多余,便生生闷着,没出声。

听叶小七话语间的意思,安氏,存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叶小七跟穆泱这俩孩子了。

但叶小七不但顺利成长,练就一身卓绝武功,还谋略胆识过人,且见识广博,足见读书练武从不耽搁。

小野早就从翟崮嘴里知道她叶小七的经历,竟是很长一段时间只身山野,与猛兽群山为伍,即便后面出山,也独自在码头谋生好些年。

所以,小野大胆猜测,叶小七的成长,离不开书籍,但,她当时一人逃难,哪里来得及带安氏存书?没有存书,她这些年,又是怎个读书法?

难不成,她在山中遇着世外高人了?

两人定定坐了许久,各怀心事。

良久,叶小七突然开口:“小野先生,您是见识我叶小七手段的,若想取谁性命,定是毫不留情。您可知,为何我叶小七独独给翟震这个恶魔留了后?又为何独独答应您保您儿子次郎安全?那孙相,可是没留活口……”

小野一脸迷茫的看着叶小七:“老夫的确有这疑影。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出口的难言之隐,老夫从未想过要问个究竟。对你叶小七,老夫从不怀疑,也不会相信那是疏漏或者心软。就像,老夫相信你答应护我儿周全,必能做到一般,信了,就不再多嘴。”

叶小七点头:“是这理,难怪,自我进来,您就未问过您儿子次郎去向……当真是个老辣之人。怨不得我祖父当年专跟父亲在书房谈论过您……”

“你祖父同你父亲谈论老夫?二十几年前?”小野满脸诧异。

“没错!”叶小七两眼一暗,没再看小野,声音也沉了半分:“当年,祖父,对你这个倭国未来掌门人可是了如指掌……”

小野眼神一闪,打断叶小七:“难不成,你身后那位高人,是你祖父?不对啊,他不是……”

“他老人家早就逝世!”叶小七接过小野话头:

“我安氏掌门人,承担太多,筹谋思虑太过,难有长寿,祖父将将70就走了……但他的东西一直在。

小野先生不是疑惑,我颠沛流离,为何依然能博古通今,功夫上佳?

功夫尚可理解,我师父南婴道人就是个高手,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但读书,师父谈不上。您刚才欲言又止,多半是想问:我去哪里读的书?”

小野点头承认:“老夫是有这疑惑。”

叶小七接着往下说道:“我早就在七八岁上下,把祖父书房的藏书翻了个遍。祖父知我好读书且喜静,便有心裁培。让我一本一本背诵,竟把好多书籍囫囵个背了个遍。哪怕当时不理解,也死背。后来发生变故,我独自生活那些年,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倒腾那些书籍,甚至写下来琢磨。”

“写下来?”小野又是一脸疑惑。

“没错!”叶小七继续说道:“就是写!地上、石板上、树叶上、树皮上、悬崖峭壁上、甚至在水面上划拉……只要手里有东西,不管是石块还是树枝,拿起来便秉着记忆写,写完便琢磨。祖父那一书房,可都是宝贝啊……可惜,被翟震整个儿端了,全打包带走!他倒是识货,可惜他没悟性!祖父说过,论学识跟灵性,小野先生是个中翘楚,翟震同您是远远比不上。但你俩,您跟翟震,有个共同点,对祖父一院子宝贝都趋之若鹜。不像孙相赵宏一流,把这些宝贝视同洪水猛兽,就怕世人学识太过,反了朝廷。”

小野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叶小七肯放过翟崮跟我儿次郎的原因?”

“是!”叶小七接着说道:“祖父曾说过,亡国不可怕,可怕的是亡天下!”

“亡天下?”小野喉结一滚,两眼晶亮。

“嗯!亡国,可再立!亡天下,那可就是,断了文脉武学、绝了精神脊梁、丢了祖辈千年传承下来的精髓。说简单些,就是张口不再讲祖宗的语言,提笔不再书祖宗的文字,前行时不再有祖宗的经验庇佑,只有前路迷茫……就像起高楼无地基,大夏修建得越高耸入云,就越容易倾覆;就像失去灵魂只剩一副躯壳之人,其行为思想只会越发兽性;没有了支柱,也就没有了束缚,没了束缚,就没了底线……同那山野猛兽无异……”

叶小七整个人沉浸在过去,仿佛祖父父亲就在眼前,她喃喃低语间,浑身散发着宁静有力的光芒,让目光锐利的小野震撼,他失神的看着叶小七,眼中噙泪,张口结舌。

那一刻,小野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为何感觉不仅仅是身躯颠沛流离,精神也如浮萍般无处安放。

为何面对大隋民众时,有种没来由的心虚。这样的不自信,让他捉摸不透,越是捉摸不透,他就越想去触碰,触碰不到,他甚至一度疯狂的想破坏,彻底的破坏。

对小野来说,破坏,不是力量;恰恰相反,鲁莽的摧毁,是无能!每一次残暴过后,带来的都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曾经想敲碎大隋每个男子坚硬的脊梁,折辱大隋每个骄傲女子的羞耻感,踏平大隋每一寸肥沃的土地。

但等他深入大隋,竟又被它深深吸引,迷恋。

这种痴迷跟忌恨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一度让小野要发疯。

他贪婪的从民间搜刮各种书籍,研究这片土地,乃至研究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种。

但同时,他也在研究,如何打败这片土地,如何打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那些高傲的头颅。

小野瘫坐在地。

叶小七只是自言自语,说这段话时,从始至终,没看过他一眼。但他竟觉着,自己整个人已经被叶小七给剥了个精光,甚至剖开肚囊,露出赤裸裸的心脏,看穿了他每个肮脏的念头。

……

夜已深,但叶小七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小野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这半生的路程。

在他们身后,隔着一堵墙,有个略为狭窄的隔间,摆着两张椅子,现皇上赵永峻跟太上皇赵宏父子俩相傍而坐,齐齐一脸肃穆。

何公公低眉顺目,手上横着浮尘,安静的立在一旁,不仔细看,谁都不会发现何公公垂眉下的满眼潮湿。他已经努力控制,才不至于任由老泪纵横,在人前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