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曦深吸口气缓缓回过头,抬头间,望着陆轻舟和他身边几个女人,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
再也绷不住,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陈晓曦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话音未落便猛地起身。
椅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声响。
她几乎是跌撞着冲出门去,白大褂的衣角在门框上扫出一道苍白的残影。
陈老头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扶眼镜的手指微微颤抖,心里一阵无奈。
上午张若水轻描淡写说起‘两个儿媳’时,他还能勉强维持笑容。
此刻冷月的加入彻底让他乱了阵脚,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几下,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只得干涩地笑了笑:“这孩子,都是我把她给惯坏了。”
目光扫过陆轻舟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陆轻舟望着陈晓曦转身时,发梢扬起的弧度,恍惚间又回到高中操场。
那时她总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马尾辫扫过他手背时带着青草香。
那时她的眼睛里有光,此刻却像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陆轻舟心里一紧,下意识唤出声,“晓曦......”
他刚开口,就被陈老头的咳嗽声打断。
“没事,这丫头就是这是这样的性子,”
“若水,我带你去煎药室看看,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新到的一些药材,给他们这些小年轻留点空间。”
陈老头朝张若水使了个眼色。
张若水站起身,轻咳一声,目光扫过陆轻舟几人,“也好,你顺便帮我把治疗肩周炎的药也熬制了,我一会儿带回去。”
陈老头微微一笑,“没问题,包我身上,那药的味道绝对让你满意。”
两人聊着就往屋外走去。
穆韶华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凑近陆轻舟耳畔,温热的呼吸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我怎么觉得陈叔叔看妈的眼神,很不对劲,比你看晓曦医生还深情呢?”
苏轻瑶掩着嘴轻笑,
冷月手中的茶杯在茶托上磕出清脆声响。
谁都看得出来,陈晓曦对陆轻舟的感情。
陆轻舟猛地僵住,尴尬的辩解卡在喉咙里。
陆轻舟一脸尴尬,“晓曦是我同学,我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咦,不对,”
陆轻舟瞬间反应过来苏轻瑶前半段话的意思,他微微蹙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陈叔叔看我妈的眼神不对劲。”
“是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月原本以为穆韶华只是单纯的调侃一下陆轻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隐秘,当即来了精神。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后聚精会神的看着她们。
苏轻瑶跟穆韶华对视一眼,苏轻瑶便绘声绘色描述起上午撞见陈老头和张若水相约的场景。
听完,陆轻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是没考虑过他母亲找个老伴,只不过让他没想到是他老妈跟陈晓曦的父亲居然还是同学关系。想到陈老头先前的举动。
陆轻舟瞬间感觉这事有点大条了!
他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着,
随后看着几人分析道:“这事,会不会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妈跟陈叔叔可能只是老同学之间友谊而已呢?”
穆韶华看着陆轻舟坐立难安的模样,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我敢肯定,这事跑不了。他们是暂时先放在一边,你现应该想想,该怎么去安慰你那老同学吧!”
她尾音带着几分调侃的余韵。
陆轻舟猛地抬头,正对上穆韶华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通透,仿佛能将他心底的犹豫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有种错觉——这平日里温柔似水的老婆,此刻倒像是运筹帷幄的军师,正不动声色地推动着某些事情。
难道她......真的想撮合自己和陈晓曦?
这个念头让陆轻舟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咬住食指关节,试探着开口:“我跟她......。”
话未说完,
就被穆韶华清脆的笑声打断。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妈说的那张照片我也看到了,你们笑得很好看。你这么多年都没舍得丢,自然有留着的意义,”
穆韶华说着,心里面竟有些羡慕起来。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陆轻舟的脸颊,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陆轻舟试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一团浸了中药的棉花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刺耳,紫砂壶里升起的热气在眼前扭曲,恍惚间竟幻化成张若水和陈老头相视而笑的画面,而陈晓曦离去时发红的眼眶,比任何画面都灼人眼球,宛如眼前。
冷月原本正低头摆弄着袖口的流苏,闻言猛地抬头,瞳孔亮起细碎的光。‘如果我能说服陈小姐,那我岂不是就又多了一个盟友,’
想到这,
她几乎是跳着站起身:“我跟他一起去看看陈小姐吧!”
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穆韶华看着冷月迫不及待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轻点头:“也好”。
话音未落,冷月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拉起还在发怔的陆轻舟。陆轻舟踉跄着被拽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屋内的两人。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苏轻瑶终于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
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倒映着她若有所思的脸。
她抬眼看向穆韶华,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红娘?”
穆韶华伸手拨弄着鬓边的珍珠发簪,笑意盈盈:“怎么?这次你也想阻止?”
苏轻瑶冷哼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的缠枝莲纹:“我为什么要阻止?只要他们能走到一起,我举双手双脚支持。”
“哟呵,转性啦?”穆韶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苏轻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借用你的话,多找几个姐妹,也算是给轻舟这几年吃了苦做一个补偿,不是吗?”
穆韶华目光紧紧的盯着苏轻瑶,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些破绽,可看到的都是苏轻瑶一脸淡然。
她竖起一根拇指,“格局终于打开了!”
“滚蛋,少给我戴高帽。”
苏轻瑶白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她起身整理了下裙摆,朝着门口走去。
穆韶华急忙追问:“你要去哪儿?”
“转转。”
苏轻瑶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看看哪里有热闹呗!”
“等等,我们一起。”
穆韶华快步跟上,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转角。
另一边,
冷月拉着陆轻舟朝陈晓曦先前离开的方向寻去,青砖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忽明忽暗。
“怎么没看她人影呢,去哪儿啦?”
冷月目光四处张望着。
陆轻舟突然顿住脚步,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
那里有个小型鱼池,而石板凳上,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着,白大褂在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却掩不住微微颤抖的肩膀。
冷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伸手拍了拍陆轻舟僵硬的肩膀轻声道:“你先在这等会吧,我先过去看看。”
陆轻舟点点头,心想:‘现在跟过去,可能只会让陈晓曦更加难过。’
先让冷月去舒缓一下她的情绪比较好,
前不久,他跟陈晓曦聊天的时候都还是单身呢,突然间冒出几个女人,这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以前碍于陈老头子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此时想来,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做事总是畏畏缩缩。
顾虑太多,好多事都搞得一塌糊涂!
玛德,不管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冷月的背影渐渐靠近那个蜷缩的身影。
伸手摸出烟盒,默默的掏出一支烟,风抽一半他抽一半。
心里感叹着小时候的日子简单纯粹,不像现在,感情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冷月猫着腰蹑手蹑脚,几乎没在青石板上发出声响,她屏住呼吸靠近陈晓曦的身后,听见陈晓曦带着哭腔的呢喃:“陆轻舟你就是胆小鬼、浑蛋、王八蛋。”语气里带着哭腔,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那些骂人的话尾音都在发颤,裹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每个字都在舌尖反复碾磨过,带着蚀骨的委屈。
微风掠过鱼池,将陈晓曦肩头的碎发吹得凌乱,白大褂的下摆也微微扬起,勾勒出她蜷缩的单薄轮廓。
冷月唇角忍不住弯起,忍住笑意,眼底却泛着心疼。
她抬手时,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才轻轻落在那颤抖的肩头上。
陈晓曦像受惊的小鹿般猛然转身,慌乱地用袖口去擦脸,动作太急,连白大褂的纽扣都扯开了两颗,露出里面浅粉色的内衬。
红肿的眼眶像浸了晨露的桃花,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珠。
她警惕的看着冷月,眼神却像竖起尖刺的刺猬:“你来做什么?”
冷月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梨涡深深:“你坐过去一点,挪点位置给我。”
话音未落,也没管陈晓曦愿不愿意,便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下。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栀子香,混着远处药炉飘来的苦涩气息,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微妙的结界。
两个女人并排而坐,谁都没有说话。
青石板有些冰凉,陈晓曦僵硬地保持着坐姿,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盯着池面,看锦鲤摆尾时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撞碎月影,偶尔抽噎一声,又慌忙咬住下唇强压回去。
冷月安静地望着水中游动的金鱼,看它们银白的鳞片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撒在绸缎上的碎银。
“陈小姐,你真的很喜欢陆轻舟吗?”
冷月侧头看着陈晓曦,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陈晓曦猛地转头,发梢扫过冷月脸颊。
通红的眼眶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委屈,更多的是被戳中心事的恼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来嘲笑我?”她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冷月微微一愣,她虽然是一个女人,但此时看着陈晓曦那红肿、破碎的眼眸,瞬间就有一种想要上前拥抱她的冲动。
她却将目光投向远方,看着蔚蓝的天空:“看到你那双哭红的眼睛,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的刺绣,“我看到了我自己。”
随着冷月的讲述,往事如潮水般漫开。
她说到与陆轻舟心动的瞬间,知道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还有后来鼓起勇气争取的决心。
她语气时而欢快,时而低沉,将那段酸涩又甜蜜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然,为了增加点共情效果,
冷月厚着脸皮把她与陆轻舟之间的小插曲,添油加醋的包装了一番。
“最后我想明白了,与其让自己后悔,不如义无反顾地去争取。”
冷月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晓曦,“有些感情,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陈晓曦何等聪明,见冷月跟她说起这些,自然知道冷月话里面的意思,
她自嘲地轻笑一声,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你是想让我跟你们一样?一起分享他的爱?”
她终于转头看向冷月,眼神里满是倔强,“抱歉,我做不到。”
想起见到冷月的时候,她还以为两人就只在刚开始谈恋爱而已,只要自己主动出击,应该还有机会。
可万万让她没想到,陆轻舟竟然有三个女人,完全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心里的信念一下子就崩塌了。
冷月轻叹一声,目光温柔而坚定:“陈小姐,我们几个都是真心喜欢他,才选择走到一起。如果你真的爱他,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改变想法。”
她伸手想去触碰陈晓曦的手,却在半空停住,又默默收回。
“不好意思冷月小姐,谢谢你的好意。”
陈晓曦猛地站起身,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医馆还有很多事,我先失陪了。”
她转身时脚步一阵踉跄,险些撞上石栏,却强撑着快步离开,只留下裙摆掠过草丛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