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怒急攻心,牙根发紧闷咳几声,一口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朕,朕要废后,还要废四皇子!还......”
“咳咳咳,还要革职丞相!这些,这些乱臣贼子!”
江清月往其锁骨处又扎了一针,这下皇帝彻底闭上嘴发不出动静了。
头顶最后一枚银针刺下,皇帝顿时面色红润,灰败蜡黄之色褪去,浑浊多日的眼珠都清澈了不少,整个人精神焕发宛若新生。
可这只是江清月使了一点,更加损耗命数的法子,将他姑且从阎王爷手边往回拽了拽。
现下皇帝的命,终于完全攥到了她手里。
在皇上多次眼神示意下,江清月将他脖颈至锁骨处的银针取出。
果不其然,刚活过来一点的人素来喜欢折腾。
“朕命你,去,去把海祥叫进来,朕要下旨!”
江清月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卧龙榻上看起来年迈又苍老的天子。
这个蔑瞰当今圣上的视角。
可太难得了。
她有些心痒,想把容怀哥哥也叫进来欣赏欣赏。
思索过后江清月还是稍稍收敛了这种思绪。
“我劝您还是冷静些吧,您信不信,您前脚废后的圣旨一颁,丞相就能携不少人逼宫。”
“美其名曰:清君侧。”
“您别忘了,莫丞相跟不少武将关系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您要拿谁的命不是轻而易举且不沾分毫?何必如此冲动。”
江清月拿出个小瓶子,倒出颗药丸塞进皇帝嘴里,余下的则放在皇帝枕边,而后撤针。
撤针的动作干脆利索,没一会儿便收好针囊药箱,转身离去,连个礼都没行。
哦对了,她来时也没行礼。
来时是故意的,走时也是故意的。
两步之后,皇帝叫住了她。
江清月回过头,她听到皇帝恢复生气的嗓音问,问她是不是来自凝城,他说他记得她是来自凝城的。
江清月不知道皇上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兴许是想起她郡主的封号由来?
她面露不解,但回望了一眼屏风外的那道守着她的身影。
“皇上,从凝城来的不是我,是梅妃娘娘,您不记得吗?”
皇帝刚清澈不少的目光,自银针撤去后又渐渐染上了浑浊,但总好过先前快要咽气那般灰败。
“梅妃......梅妃?”
“那个最喜欢忤逆朕的女子。”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提她做什么?”
江清月目光骤然一暗,眼神变得极为不善。
她没再说什么,甚至告退一句都不曾,大不敬地拂袖而去。
绕过屏风,手中拎着的药箱在空中甩了个弯,面色不虞地牵上慕容怀的手,穿过层层御医昂扬离去,留下一众忐忑不安的人面面相觑。
海祥率先反应过来冲进去,没一会儿又冲出来。
“皇上洪福齐天!郡主妙手回春啊!”
御医纷纷松下一口气,皇后猛地站起身也往里冲,一下子内殿涌入乌泱泱一大堆人。
皇帝记得江清月的那番话,看着皇后那副格外关心到泪流满面的嘴脸,佯装病时失忆,坐起身与皇后上演帝后恩爱两不疑的戏码。
外殿,四皇子胳膊上那根银针是那年轻御医取下来的。
四皇子这会儿也围在皇帝身边表以孝心,年轻御医自己阴下了那枚江清月忘记收走的银针,蹲在外殿光线极好的小角落自言自语。
殿外的朝臣们山呼完万岁,又齐刷刷喊了几嗓子‘圣上洪福齐天’,而后扎成堆出宫去了。
海祥一个御前大总管忙里忙外,最后可算是将乾清宫里里外外打点好。
皇帝强撑着把所有人打发走,手挥得跟赶苍蝇似的。
江清月用针果断狠辣,周身几个大穴刺下去,别看皇帝救回来了,实则里子已经掏空得不剩多少了。
此时周遭清静下来,皇帝刚想站起身,一个眩晕又昏了过去。
海祥急急忙忙又把御医们叫回来,得知只是亏空严重,缓一缓就行。
皇后等人这次没得逞,从乾清宫出来时,甚至都不避及旁人了,直接与丞相当街而立在宫中缓行散步,聊着什么旁人不得而知,不过一发觉有人靠近就会立即被赶走。
不过这些江清月与慕容怀都不得而知。
她牵着慕容怀从乾清宫出来时步子飞快,发间软玉流苏步摇在慕容怀眼前晃如落花又似蝶翼。
“阿月,乖,不气。”
江清月听到这话,都快赶上小跑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转过身时,慕容怀看到她气得小脸闷红。
他知道她因何而恼。
梅妃明明还活在宫中,却被皇上遗忘。
甚至在皇帝心中,那个女人死得不冤。
并且,皇帝心中没有半分愧疚。
江清月恼皇帝的无情,是因梅妃是他的母妃。
所以小姑娘气得眼眶都红了紧咬牙根,是为他啊。
“我刚刚就该一针捅死他!”
江清月呼出口浊气,攥着慕容怀的手相当用力。
慕容怀失笑着捏了捏她绷紧的小脸,以往都是软乎乎的,现下小姑娘气着,手感不如往常。
“好啦,不气,我知道你是为我,我知道的。”
慕容怀微微躬身,弯腰视线与江清月平齐。
他眸中带着明晃晃宠溺又受用的笑意,平息了江清月心中的躁怒,一点点抚平她的情绪。
“哼,早晚有一天让他不得好死。”
江清月轻哼一声,小声嘟囔着重新往前走。
小小的,柔嫩的手,牵着慕容怀宽大且带有粗粝薄茧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在宽敞的宫道上往前。
江清月矮了整一头,慕容怀落后半步,被她牢牢牵着,心里也格外踏实。
再入宫时,天知道他当真起了不如就此篡位的念头。
他怕他的阿月这次被他带进宫去,再难安生全乎的出来。
他太怕了。
江清月在内殿施针时,她与父皇的每一句话,守在屏风外的他都听得到。
他的小姑娘好厉害。
拿捏得住父皇的心思,拿捏得住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拿捏得住当下的局势,也拿捏得了他。
临入乾清宫之前,安抚了他一路的江清月知道收效甚微,所以她正儿八经地问他,若是出事他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