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公寓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威士忌，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麻痹内心的痛苦。
空酒瓶从他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无声地滚动，加入角落里那堆玻璃残骸的行列。
“少爷，别喝了。“刘兵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醒酒汤，眉头紧锁。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宁致远这样颓废的样子了。
“出去。”宁致远头也不抬，声音嘶哑。
窗帘紧闭的豪华公寓里弥漫着酒精和颓废的气息，与一个月前那个光彩照人的顶流明星判若两人。
刘兵没有动，反而走进来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宁致远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我说了出去！”他吼道，声音里带着醉意和愤怒。
“少爷，已经三周了。”刘兵放下醒酒汤，开始收拾满地的酒瓶和外卖盒，“您不能一直这样逃避。公司那边压力很大，品牌方都在要求解约赔偿，粉丝们——”
“粉丝？”宁致远冷笑一声，“他们现在恨不得我消失吧。”
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99+的未读消息和无数条社交媒体提醒，但他没有勇气点开任何一条。
那个保健品广告是他接的最大的代言，三千万的合同，铺天盖地的宣传。
他记得拍摄那天，导演让他对着镜头说“这款产品经过严格检验，对中老年人的健康有显着改善作用”，而他甚至没看过产品检测报告。
现在，全国各地爆出数很多老人服用后出现不良反应的案例。
网络上一片讨伐声，#宁致远虚假代言#的话题阅读量已经突破十亿。
“少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面对。”刘兵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新闻报道《明星代言翻车：宁致远代言的保健品被检出违禁成分》。
宁致远猛地挥手打翻平板，“我说了不想看这些！”他的声音突然哽咽，
刘兵沉默片刻，突然下定决心般说道：“那您更应该站出来解决问题，而不是躲在这里喝酒。我今天约了其中一位受害者，李大爷，他就住在城郊。”
“什么？”宁致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疯了吗？我现在怎么能见他们？“
“下午三点，我会来接您。”刘兵坚定地说，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少爷，您以前教导过我，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面对的勇气。“
房门关上的声音在宁致远耳边回荡。
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上面仿佛沾满了看不见的污渍。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宁致远站在淋浴下，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
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下巴上胡茬凌乱，与广告牌上那个阳光帅气的形象判若两人。
刘兵准时敲门，看到已经洗漱穿戴整齐的宁致远时明显松了口气。
“李大爷...他情况怎么样？”上车后，宁致远低声问道。
“肾功能受损，需要长期治疗。”刘兵简短回答，“但他拒绝了我们提出的赔偿方案。”
宁致远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
“他说...想先见见你。“
车子驶入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狭窄的楼道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
站在402室门前，宁致远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敲门。
门却自己开了。一位瘦小的老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皱纹和斑点，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进来吧，小伙子。”李大爷的声音温和得出乎意料。
简陋的客厅里，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宁致远代言的那款保健品，还有一叠医疗报告。
墙上挂着的照片显示老人曾经是个精神矍铄的退休教师，而现在他看起来虚弱了许多。
“李大爷，我...”宁致远站在门口，喉咙发紧。
“坐。”老人指了指沙发，“小刘说你一直想亲自道歉。”
宁致远双腿发软，几乎是用跌的方式坐下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产品有问题...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见你吗？”李大爷打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因为我孙女是你的粉丝。她求我买的这个，说她的偶像代言的一定是好东西。”
相册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与李大爷的合影，女孩房间里贴满了宁致远的海报。
宁致远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她现在很自责，觉得是她害了我。”李大爷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宁致远听出了其中的颤抖，“我不接受赔偿，是因为钱解决不了问题。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
“告诉我孙女，这不是她的错。”李大爷直视宁致远的眼睛，“而你，小伙子，你需要告诉所有人真相。”
离开李大爷家时，宁致远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
回程的车上，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刘兵，联系公关部，我要开记者招待会。“
“少爷，您确定吗？律师团队建议我们保持沉默等待风波过去...”
“不，我要亲自道歉，承认错误”宁致远的眼神变得坚定，“联系所有受害者，我愿意亲自登门道歉。”
刘兵惊讶地看着自家艺人，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刚出道时认真对待每一个小角色的宁致远。
当晚，宁致远久违地登录了微博。
他删掉了之前团队代发的官方声明，亲自录制了一段视频。
镜头前的他没有化妆，眼睛红肿但目光坚定：“我是宁致远。关于保健品事件，我没有任何借口。我没有尽到审核责任，盲目信任商家提供的信息，导致信任我的消费者受到伤害...”
视频发布后，#宁致远道歉#迅速登上热搜榜首。评论两极分化，有人称赞他勇于承担责任，也有人认为这只是危机公关。
但宁致远已经不再关注这些。他正在整理一份名单，所有报道中提到的受害者，他要一个一个去见，一个一个去道歉。
第二天清晨，当刘兵来到公寓时，发现酒瓶已经被清理干净。宁致远坐在电脑前，面前是一份详细的赔偿计划书。
“少爷，您真的决定，我们之之前已经赔偿了他们仨百多万，这已经够了！”
“虽然已经赔过钱了，但是我还欠他家一个道歉和亲职慰问，”宁致远抬起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却比过去几周都要好，“帮我约李大爷的孙女见面吧。还有，联系一下消费者协会，我想学习如何辨别产品真伪。”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而救赎之路，才刚刚开始。
宁致远站在咖啡厅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罩边缘。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本翻开的课本，但她的目光始终盯着手机屏幕，那是他道歉视频的页面。
“少爷，要不还是我去吧？”刘兵小声提议，“那孩子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
宁致远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铃铛清脆的响声引得女孩抬头，她的眼睛瞬间睁大，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你...你怎么敢来？”李小琳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她看起来比照片上还要年轻，校服袖口沾着墨水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宁致远在她对面坐下，摘下口罩和帽子。“我来履行对李大爷的承诺。”
“承诺？”女孩冷笑一声，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网友的恶毒评论[宁致远去死吧][骗老人钱的垃圾]，“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的吗？同学骂我害了爷爷，老师找我谈话，连最好的朋友都疏远我...”
宁致远的胃部绞痛起来。他注意到女孩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抓痕，像是自己掐出来的。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我想试试。”他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这是赔偿方案，包括李大爷的全部医疗费和后续护理。还有...”他犹豫片刻，推过去一张名片，“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需要的话。”
李小琳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我爷爷差点肾衰竭！”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以前那么喜欢你...收集你的每一张海报...你怎么能...”
咖啡厅里的顾客纷纷侧目。
宁致远没有躲避那些好奇的目光，他站起身，向女孩深深鞠躬。“你说得对，钱不能弥补伤害。但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会用行动证明这个道歉不是空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有我收集的所有保健品鉴别方法和正规购买渠道。李大爷说你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也许...你可以和同学们分享这些知识。”
李小琳愣住了，眼泪挂在脸颊上。她没想到这个屏幕里光鲜亮丽的明星会准备这样朴实的东西。U盘上用标签工整地写着“常见保健品骗局揭秘-宁致远整”。
“为什么...要做这些？”她迟疑地问。
宁致远重新坐下，示意她也坐下。“因为这一个月我明白了一件事，明星的影响力不该只是赚钱的工具。”他的手指轻轻敲击U盘，“如果当初我接代言前做了这些功课，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受害。”
离开咖啡厅时，刘兵匆忙跟上宁致远：“少爷，董事会刚来电话，他们不同意您动用个人资金赔偿！说这等于承认法律责任...”
“告诉他们，要么支持我的决定，要么我解约。”宁致远拉开车门，语气平静但坚定，“下午去拜访下一位受害者家属前，先送我去消费者协会。”
三个月后，宁致远的公寓焕然一新。
酒柜被改成了书架，上面摆满了《食品安全法》《广告法解读》《保健品鉴别指南》等专业书籍。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所有受害者的分布位置，其中三分之二已经贴上了绿色小旗，代表他已亲自拜访过。
刘兵拿着平板电脑匆匆进门：“少爷，消费者协会转来新的受害者信息，河北石家庄又发现三例...等等，您在看什么？”
宁致远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封手写信。阳光透过纸张，映出稚嫩但工整的字迹。
[宁叔叔：
谢谢你来学校做的保健品安全讲座。同学们不再骂我了，王老师还把你的宣传海报贴在教室里。爷爷的指标好转了，他说你送的药很管用。
李小琳]
“准备车吧。“宁致远把信小心收进抽屉，“石家庄不远，今天就能到。”
与此同时，微博上一个名为#宁致远实地走访第47天#的话题悄然爬上热搜。
话题里是各地网友拍下的照片：宁致远在县城医院走廊帮老人推轮椅，宁致远在村民家门口讲解药品说明书，宁致远在社区中心发放自费印制的安全手册...
热门评论第一条写道：
[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他在作秀。但谁能作秀47天？我奶奶说他比亲孙子还耐心，每种药都查三遍才让吃。]
而宁致远自己的账号，除了最初的道歉视频外，只更新着一系列朴实无华的“保健品安全知识小课堂“短视频，没有美颜滤镜，常常能看到他眼下的疲惫。最新一期播放量突破500万，弹幕里飘过一片[谢谢宁老师]。
消费者协会办公室里，副会长张明远放下电话，对同事感叹：“没想到啊，一个负面典型真能转变成我们的义务宣传员。下周的'3·15'晚会，我打算邀请他做嘉宾。”
“这...合适吗？他毕竟有污点。”
“正因如此才有说服力。”张明远笑道，“跌倒后真正爬起来的人，比从未跌倒的人更懂怎么防止别人摔跤。”
夜幕降临，宁致远站在石家庄一家小旅馆的窗前，手机屏幕亮起。是李小琳发来的消息：
[宁叔叔，我们班想邀请你参加期末班会，可以吗？主题是“如何辨别真假广告”
他微笑着打字回复时，没注意到窗外飘落的雪花中，已有零星的早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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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