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回:这是我能听的吗(1 / 1)

白夜浮生录 夜厌白 2175 字 4小时前

“动力层吗?”

莫惟明即将送进嘴里的黄油面包悬停在半空。他望着梧惠更甚于自己的黑眼圈,面色复杂地说:“就这点事儿,害你一宿没睡好?”

“也、也不是……”梧惠反复揉着眼睛,“后半宿都在做梦就是了……”

“那不就是没睡好。”莫惟明无奈道,咬下一口面包,“那层的话,我倒是去过。”

“咦?你去过?”

“对。之前虞颖醒来时乱跑,我们为了找她,迫不得已进入了深层船舱……”莫惟明慢慢咀嚼着,尽可能让自己吐字清晰,“九爷警告过我们,别去那种地方,可能因为有很多专业的仪器。你来的时候,被关在统舱吧?和大部分工人在一起的地方。”

“是的。动力层就是深层船舱?我总感觉船从外面看上去很高,内部不该这么低。”

“游轮的构造可是专业人士才明白的。尤其这是洋货,谁说的清楚?可能只是你的错觉吧。不过非要说……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莫惟明是想起自己从梯子上滑下去的事儿了,“我确实记得,那里好像很深很深。动力层很高吧?我当时眼镜掉了,没法儿确认。”

“太遗憾了。”

梧惠泄了气,低头用勺子拨弄着眼前的小盅。里面有着半透明的疑似银耳的东西,是某种甜羹吗?这是梧惠随便从自选餐区取的。殷社可真是不论何时都这么讲究啊。

“不对啊。”莫惟明忽然歪过头,“既然你是被绑架上来的……你什么时候观察过船的整体轮廓?我们返航那天有雾,会不会影响了你的判断?时间再往前推,我们刚到南国,下船的时候全程由殷社的人严密监控,甚至限制了视觉。”

“啊……”

说到这儿,连梧惠也不确定了。“可我的确有对船进行过观察的记忆啊。”她努力回想起来,“印象里……是一个晚上。”

“晚上能看得清楚?不对。”莫惟明更疑惑了,“你什么时候晚上去绯夜湾了?”

被你弟弟押送过去的,不仅有幸见证了相当可怕的杀人现场,还差点把命搭进去。就是因为那次经历,导致现在的九爷和曲罗生再怎么亲切,梧惠也难以信任他们。即使九爷治好了他俩的致命伤,这一点也没有太大改观——毕竟这也是有目的性的。

“呃,不对。”梧惠想起来,那次她并没有机会在港口停留太久,更没有时间去欣赏那艘巨大的游轮。“难、难道是梦里……坏了,”梧惠想起来,“真是梦里。”

“啊?”

莫惟明举起插着沙拉的筷子,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怀疑她没有睡醒。

“真、真的啊!”梧惠辩解道,“你记得吧?很早很早以前了——我昏迷的那阵,不是做了一场漫长又真实的梦吗?我是在那个梦里看到的。放逐玫瑰号,没有错。”

一艘下半漆着暗红色,上半是标准玄黑色的游轮。体积和颜色,都比其他船只更醒目,像一团巨大的、在海面上沉寂的死火。艏舷处,一种形似火苗,又像是玫瑰花苞的白纹章漆于其上,彰显着它属于殷社财产的事实。

莫惟明的脸色更奇怪了。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

“确实是真的!”梧惠有些激动,“梦里的很多事,都和现实一模一样,哪怕是我没有真正见过、经历过的事。你怎么不信我呢?虽然梦里的你,和现在的你倒是不太一样……”

“哎哟,梧小姐一大早就这么有活力。看您恢复了健康,真是太好了。”

殷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梧惠一惊,回头发现她和曲罗生已从餐厅门口走来。

“早、早上好……”

“哎——你回了头,我才发现,你的眼圈很重呢。熬夜可是美容的大敌啊,梧小姐还是没能卸下此行的负担么?的确,来的时候您没机会好好享受游轮的乐趣。这次想要什么,我们都尽力补偿你,也算不虚此行了。这枸杞燕窝汤怎么一点儿没动呢?是不合胃口么?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喊师傅给您弄来便是。”

“……”

是、是燕窝汤呢。还好没有说出口,不然丢大人了。

“不……没什么。这都挺好的。”梧惠找借口说,“是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你早上不胃疼吗?”之前还默不作声的莫惟明,冷不丁这么来一句,“一日三餐要规律才行,不然对身体的损害很大。”

“谁说不是呢!”殷红开始大谈健康,“您看,莫医生就很懂。毕竟真忙起来,在手术台前连站十几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也是因为莫医生长期注重作息规律与营养搭配,才能应付长时间的手术和偶尔的夜班。就像这次冒险……虽然他看上去弱不经风,也屡次在过程中因体能的问题拖后腿,却恢复得很快呢。”

想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莫惟明恶狠狠咬了一口面包,看向窗外。

“您的身体素质就差太多了。”殷红忽然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可不能趁着年轻作践自己的身体。等老了,可有你受的。”

这种让人不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对他们的身体情况太了解了。正是这一点,让梧惠理解到了莫惟明的“健康作息”也压不下去的反胃感。

“对了,没见其他人呢。”殷红松开手,抱起臂膀,“他们吃过了么?”

“九方说吃不惯西洋的饭。”莫惟明突然接了话,“他们府上,是传统的早饭吧。稀饭馒头,豆干咸菜什么的。”

“羽还没醒来呢。”梧惠说,“她应该很累了吧?欧阳的话,我倒是没见到。我来这儿的时候,只看到莫医生端来餐盘。”

真是念叨谁就见着谁。曲罗生先回过头去,看到欧阳正好端着餐盘走来。他为自己挑选了涂了橘子果酱的吐司,一碟方糖,还有热气腾腾的咖啡。

莫惟明挑起眉,似乎对这个搭配颇有成见。

“一大早就摄入过量的糖分吗……”

“说、说什么呢!”欧阳争辩,“我在岛上可是缺糖缺得要死啊,补补怎么了?”

“随便你。”

“我说你们倒是别为这种无聊的事吵起来啊。”梧惠阻拦道。

九爷见状轻笑起来。

“你们能这么快恢复到日常的生活里,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担心,我想找人陪我搓几把麻将,没人有这个心情呢。”

“我没兴趣。”将牛奶一饮而尽,莫惟明将玻璃杯磕到托盘上。“我吃好了,谢谢招待。”说着,他擦了擦嘴,端起托盘,“你们继续聊。”

九爷颇为遗憾地摇头:“唉!太可惜了。莫医生不了解这些呢,也不愿意学。”

“可能对他来讲,学了也没时间玩吧。”欧阳笑起来,坐在莫惟明之前的座位上说,“可以带我一个,我有兴趣得很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说着,他看向梧惠。

“我、我也没兴趣……”梧惠三两下将银耳——不,燕窝汤刨进嘴里。“去找九方先生吧,你们四个,刚好。”

说罢,她便也要走人了。梧惠今天可是忙得很,她有自己的规划。

比如……去所谓的深层船舱看看什么的。

有些事,果然还是亲眼去见证比较好吧?这样也能打消羽的疑虑。她不是不相信莫惟明说的话,只是,她总感觉莫惟明对“异常”的定义和正常人不同。这一点在研究所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曲罗生挪动一步,挡在了准备离开的梧惠面前。她茫然地仰头看他。

“这可不行。虽然喊上九方先生是个好主意,可我不能让小曲上桌啊。”殷红认真地解释着,“这样一来,你们不就会怀疑我们,是串通好的吗?”

“……什么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梧惠有些不满,“而且九方先生未必同意吧。”

“我和老板相处太久,只是一个微表情,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可能领会对方的意图。这样一来,游戏就失去了趣味性。为了让九爷玩得尽兴,我才提议找你们商量。”

曲罗生这样说着,梧惠却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是受他们照顾,但总不能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吧?别说,他们还真能。这样一来梧惠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

“九方先生也未必乐意吧?”她试图拿九方泽当挡箭牌。

欧阳看出她的不情愿,也替她解围,“而且,船上还有不少你们的员工吧?随便喊来两个人凑数便是了。我陪您来几局!”

殷红笑说到:“大家彼此间也很是了解……而且他们总是有些忌惮,会故意输给我。这样吧,就按你说的,去打听一下九方先生的想法吧。如何?若他愿意,你也陪我们一起。”

梧惠不情愿地答应了。毕竟再说下去,她可没觉得有什么余地。九方泽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殷红让曲罗生帮他带了一碗燕麦粥。

然后,九方泽是这么说的。

“可以啊。”他竟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梧小姐的眼睛不舒服吗?”他又看向梧惠。

“我挺好的。不用管我死活。”在门口疯狂挤眼神、比动作的梧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是。你是不是被人控制了?”她还是不甘心地追问。

“九方先生是意志坚定的人,我可没那个本事。”九爷听出她话里暗藏的意思。

九方泽觉得几人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之前的我,确实会拒绝吧。毕竟重要的事,一件也没有着落。但离开虞府,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开始觉得,人还是应当学会在必要的时候放松。别真到了危难当头时才想起自己没做的、后悔的事。我现在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祈祷。”

该怎么说呢。九方先生能逐渐卸下重负,是件好事。只可惜对梧惠来讲不合时宜。

“真是输给你们了。”梧惠翻起了白眼,“虽然还没开始。”

如九爷所愿,几个人来到棋牌室,曲罗生替他们端茶送水。摸着精致小巧的骨牌,就连梧惠也能感觉出,它们是全新的,还没怎么用过。将牌凑到鼻尖,还能闻到竹制部分的淡淡的清香。也许这套牌还没做过什么手脚。看来九爷是真心想要放松。

只是,九方泽这家伙还真是不解风情啊。明明是轻松的场合,他却净提些沉重的话题。

“有些问题,我仍十分困惑,想借此机会听您答疑解惑。”

坐在殷红上家的九方泽这样说了,下家的欧阳也饶有兴趣,只有对家的梧惠沉着脸。

“什么问题?”

“您说过,您请玉衡卿催眠了那些乘客吧?也就是所谓的偷渡者们。之前您没有直接回答这么做的深意,但是,我有一些猜想。若您不希望我妄加揣度,我便不说了。我已不再是虞府总管的身份,却不希望和殷社把关系闹得太僵。”

“哦?您的正直与坦诚,一直是我欣赏的部分。”殷红看上去还挺开心,并不觉冒犯,“既然您有想法,直言不讳便是,不必顾虑太多。猜没猜对,都能让我知道您所掌握的知识。相互了解是打好关系的基础不是吗?”

“嗯。我正是这样想的。”

天啊。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危险的话题?这是我们可以听的?

九方泽不顾虑,梧惠倒是担心得要死。可她看向欧阳,他也是一脸兴味盎然。

真是的!能和九爷上一条贼船的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等下,似乎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算了!就当自己也脑子不正常,才陪他们坐在这里。

“我年少时也喜欢读书,如今时间紧张,对相关的事了解有限。但我也算替他们做了不少事,玄乎的事也多少明白些。若哪里说的不对,还请您指正。”

九方泽将面前摆好的牌熟练地码起来,一看做工时就没少陪太太们玩。

殷红撑着脸,投以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