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树上悄然飘落,好似是被这一幕所感动。
它在风中翩翩起舞,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路飘飞,最终轻轻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肩头之上。
九方怀生微微侧过头,嘴唇轻启,一股轻柔的气息如微风般吹出。
那片枯黄的叶子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缓缓地从他的肩头离开,飞往其他地方。
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好似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这条道路漫长而孤寂,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尽管心中有所感应,知晓微生雨已经再次转世,但他却失去了曾经的信心和勇气。
不知不觉间,他走进了一座城门,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拦他,任由他自由出入。
九方怀生对此感到有些诧异,但他并没有过多地去思考其中的原因。
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此刻的他,只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他在城内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在一个无人的街边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坐下来,背靠着墙壁,全身的力量都好似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感受着周围的寂静和安宁。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九方怀生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当他看到那些活生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时,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地流逝,就像那片枯黄的叶子一样,渐渐失去生机,变成枯枝败叶。
那种无力感如同疾驰而来的寒风,无情地穿透他心中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而此时的雨,就像是这股寒风的帮凶,毫不留情地洒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九方怀生却丝毫没有挪动身体的打算,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雨中,任由那冰冷的雨水浇淋着自己。
饥饿感袭来时,他从鸿云囊中取出干粮,慢慢地咀嚼着。
那干粮的味道并不好,但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简单而粗糙的吃食。
口渴时,他捧起地面上的脏水,毫不犹豫地吸入嘴中。
有行乞之人见他如此,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以为他是来抢自己的饭碗的。
他们平日里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欺辱,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能讨到些许吃食的地方,自然不允许有人来跟他们争抢。
于是,他们毫不客气地对九方怀生拳打脚踢,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可无论他们怎样殴打九方怀生,他都只是默默忍受着,既不还手,也不求饶。
渐渐地,这些行乞之人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理会他了。
那些穿着得体的幼童见到九方怀生,也会毫不留情地骂他是臭乞丐,甚至朝他扔臭鸡蛋。
而街边那些经常见到他的百姓,对他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都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这里。
面对这一切,九方怀生却像一滩烂泥一样,毫无反应地承受着。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还手的欲望,对周围人的辱骂和殴打都习以为常。
这样的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春夏秋冬已经完成了一个轮回。
这一日,天空又下起了雨,也已来到了半夜。
就在九方怀生蜷缩在街边的角落里,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撑着一把粉红油纸伞出现在他面前。
此人将伞往他那边倾斜,遮住了大部分的雨。
九方怀生感觉不到雨拍打在脸上却能听到雨声,他有些疑惑的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想要看看是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当他看清来人时,发现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便又重新合上了双眼。
但那小女娃却并没有因为九方怀生的冷漠而退缩。
她脆生生地问道:“每次出巡我都能见到你,你没有家么?”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天真和好奇。
九方怀生依旧没有回答,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我叫白锦,你叫什么呢?”白锦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还未等九方怀生来得及回答,街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喊叫声。
“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快跟我们回去吧,不然侯爷该等着急了。”
白锦闻声,急忙将手中的伞放下,对着九方怀生说道:“这伞留给你。”
说完,她便转身与下人一同打着伞离去。
九方怀生静静地听着白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完全消失在街头的转角处。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那把被白锦留下的粉嫩油纸伞。
风一吹,那把油纸伞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顺着风势向前滚去。
九方怀生看着那把远去的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知道,这把伞只是白锦的一时怜悯,施舍给他片刻的安宁罢了。
而他,不过是个随波逐流,无家的可怜人,就如同那把被风吹走的伞,孤独而无助。
雨渐渐停下,原本溅起的泥点此刻已沾染了九方怀生的满身。
这些泥点仿佛是世俗的偏见,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泥潭,将他紧紧地包裹其中,让他无法挣脱。
又是一日太阳高挂,经过一夜的时间,九方怀生的衣袍早已被晒干,而那些沾染在他身上的泥点也已干裂。
尽管衣袍已经干了,那些泥点却依然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身上,就如同世俗的恶意一般,难以抹去。
一辆装饰得极为华丽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街边,车帘被轻轻掀起,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那正是白锦。
她原本想要下马车,但却被身旁的奶娘拦住。
奶娘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暗示她不要这样做。
白锦有些不解地看着奶娘,奶娘则朝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下人立刻心领神会,快步走到九方怀生面前。
他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嫌恶,毫不客气地将几个馒头扔在了九方怀生的身上。
九方怀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滚落一地的馒头上,眼神有些迷茫。
“这是小姐好心施舍给你的,吃了这些就赶紧离开南云国吧。”那下人冷漠地说道。
白锦听到这话,眉头紧紧皱起,她连忙喊道:“不许无礼!”
九方怀生闻声,缓缓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白锦的模样。
那下人显然被白锦的呵斥吓了一跳,他立刻闭上嘴巴,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白锦没有再理会奶娘,她毅然决然地下了马车。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走到九方怀生面前,将篮子轻轻放在地上。
“这里面都是侯府的饭菜,我特意给你带来的。我就放在这里,若你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到侯府来找我,我保证还会有更多好吃的。”白锦的声音温柔而和善。
九方怀生却半句不言,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白锦一眼,只是将头撇向一旁,对她的好意完全无动于衷。
站在一旁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怒不可遏地说道:“小姐,他不过就是个乞丐罢了,凭什么如此趾高气昂!”
白锦见状,连忙拉住那下人,生怕他会冲动地冲上前去与九方怀生发生冲突。她一边安抚着下人,一边快步将他拉回到马车附近。
回到马车旁后,白锦转身对着九方怀生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而后迅速钻进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九方怀生听着马车渐行渐远的声音,原本紧闭的双眼又缓缓睁开,他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次沉沉睡去。
过了一段日子,白锦又一次悄悄地溜出了府邸。
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提篮,里面装满了各种吃食。
白锦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被人发现。
当她终于来到九方怀生所在的地方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她带来的吃食,九方怀生竟然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白锦不禁有些失落,但她并没有气馁。
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提篮,走到九方怀生面前,柔声问道:“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而九方怀生却依旧像之前一样,对她的问题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白锦见状,也不气恼,她静静地坐在离九方怀生不远不近的地方,仔细地端详起他来。
突然,白锦的目光落在了九方怀生身上的衣袍上。
那衣袍的质地和做工都非常考究,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乞丐能够穿得起的。
白锦也不禁说出来:“你身上的衣袍如此华贵,料子都是上乘的,你究竟是哪家的公子?”
九方怀生缓缓地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白锦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与她对视,并开口与她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若是我身着粗布衣,你还会如此么?”
白锦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疑惑,她皱起眉头,看着九方怀生,说道:“侯府向来仁爱,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从不区别对待。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九方怀生苦笑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已经无法轻易相信别人的真心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毕竟,就算问了,又能得到怎样的答案?谁会在这种时候说真话?
白锦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九方怀生内心的纠结,她微笑着打开提篮,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放整齐。
“即使你不想吃,也看看吧,说不定这里面有你想吃的呢?”白锦温柔地说道。
九方怀生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些饭菜,然后便毫无兴趣地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一群路边的野狗突然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将那些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白锦见状,不禁愣住了。
她沉默了一瞬,眨了眨眼,然后说道:“我让人重新给你送来一份吧,这次可千万别再被抢了。”
九方怀生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别再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很轻,但却透露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决绝。
白锦刚刚转过身去,正准备迈步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句话,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说话者身上,面露不解地问道:“为何如此说?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九方怀生静静地看着白锦,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决绝。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你是官家小姐,身份尊贵,而我只是一个平凡之人。你我之间差距如此之大,你实在没有必要自降身份与我有所牵扯。这样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恐怕也不好听。”
白锦听完九方怀生的话,心中一阵酸楚。
她不禁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心怀苍生才是高门清德,我见你初来南云国,人生地不熟,担心你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所以才想着多照顾你一些。或许是我多此一举,给你带来了困扰,实在是抱歉。”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每日侯府大门前都会施粥,就算是为了吊一口气折磨自己,也记得要填饱肚子。”
说完这些话,白锦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九方怀生坐在原地,目送着白锦渐行渐远,直至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九方怀生听着车轱辘缓缓远走的声音,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着白锦的话。
此时此刻,他似乎能够理解江舟楼为何对凡人总是冷若冰霜了。
就像黄进在他心中是个很好的人一样,尽管黄进也曾对他有过算计,但在其他方面,黄进确实算得上是个爷们儿。
只可惜,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有许多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是没有这些阻碍,想必他们也能成为好兄弟。
偏偏凡人寿命如此短暂,当他们离世时,长寿之人却不得不承担起这份回忆所带来的痛苦。
这种感觉总是后知后觉,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将他淹没,令他痛苦不堪。
所以,面对白锦的好意,九方怀生只想逃避。他宁愿被殴打或辱骂,也绝不想再与凡人有任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