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傍晚,灵水村。
谢瑶华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这所气派的大屋,她记得她小时候住的是一间有些破败的泥砖房,隔了这么多年没住人,那所房子应该破了塌了才对,为何会变成了这座青砖大屋?
正迟疑着,身后传来一声年迈的喊声:“蔓草,是你吗蔓草?”
这个名字,又让谢瑶华浑身一震。
容铮环住她肩,轻轻握住她肩头。
男人手指的温度给了谢瑶华力量,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入目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谢瑶华辨别了好一会,才依稀认出对方来:“里正?”
陈里正用力点头:“是我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你走之后,灵水村就被烧啦,幸好有贵人相帮,我们就只是烧了几座没人的房子……”
“托官家的福,这些年大家都陆续盖起新房子啦,大家的生活都是越过越好了……”
陈里正今年七十多岁了,背都弯了,他说着便挪到了她跟前,上下打量她:“蔓草啊,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在乡野长大,在那侯府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吧?你是个孝顺的,把你阿娘也带走去享福了,只不过你阿娘她嘴毒又贪财,她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谢瑶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胡乱点头:“嗯,我过得很好。”
“这位就是你的夫君了?还带这么多的家丁,看来是嫁得很不错了。”
“……陈里正,这屋子谁盖起来的?这不是我家的地吗?”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阿娘她的亲女儿,有一天派人过来把屋子和地都卖啦,我生了五个儿子,没地方起房子,她出的价不高,我便利用里正的身份把它买了,现在是我和小儿子一家住着……蔓草,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吧。”
谢瑶华与容铮进了陈家。
陈家是在李家以前的屋地上盖的房,大小都一样,只是把院里的歪脖子树砍了,就显得大了许多,又是用的青砖,所以看起来很气派。
已经是傍晚,陈里正的小儿子和小儿媳都在家,夫妻俩正准备做晚饭,自己父亲突然带了这么多进来,而且一看就是贵人,夫妻俩都有些怵。
那这饭,他们还做不做了?要做多少?
陈里正喊儿子:“把你大哥二哥都叫过来帮忙,杀一头猪,还有,把家里全部的鸡鸭都杀了,再去鱼塘里捞些鱼,我们家来贵客了!”
谢瑶华有些怔愣,容铮便出声:“老人家,我们一会就回城,就不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麻烦!蔓草她是我们灵水村出去的人,灵水村就是她的娘家,我们便是她的娘家人!她回了娘家,要是让她空着肚子走,那我们哪还有脸的?听我的,就在家里吃饭!”
陈里正大手一挥,“老三,你再多叫几个人过来帮忙,蔓草还要回城的,莫让她摸黑回城,夜里危险!”
陈里正的三儿子应了一声,好奇地望谢瑶华:“你真是蔓草?”
“是的铁头哥,不过我现在叫瑶华。”
陈铁头身边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童,闻言叫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瑶华,就是珠玉与珍宝的意思!”
“瑶华,珠玉,珍宝……真好听。”陈铁头感叹,“你也变漂亮啦,这是你夫君吧?你夫君长得真俊,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陈铁头她媳妇别了他一眼:“行啦,叫你读书你装病,现在好啦,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吧?那叫玉树临风,貌如谪仙!”
“是是是,媳妇你说得都对!就是玉树临风貌如谪仙!瑶华也是天仙下凡,你们夫妻是天生一对!”
夫妻俩说说笑笑地便分头去忙了,谢瑶华对陈里正说:“铁头哥娶了个好媳妇。”
“谁说不是?他那是傻人有傻福!”陈里正笑呵呵的,“你刚才说你现在是叫瑶华?这名字真好,是珍宝,不是野草,真好,真好。”
不一会,陈铁头便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大家七手八脚的在陈家门前架起了大锅烧水,一部分人去杀猪,妇女们则去旁边的地里摘菜,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谢瑶华站在陈家门口。
村里炊烟袅袅,笑声阵阵,山是青的风是轻的,落日将天边染得红红的。
原来灵水村跟它的名字一样,很漂亮,很有灵气,是她之前一直被困在家务与恐惧里,没有欣赏的机会而已。
“里正叔,我到处走走。”
“行行行,路上小心啊,别进山里,山里有狼有老虎。”
“好!”
走在乡间小路上,身边是自己最重要的男人。
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什么开解之语,只是在村里转了一圈,谢瑶华便感觉自己的心轻了许多。
灵水村很小,转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谢瑶华回来时,大家正从猪圈里将猪赶出来,只是那猪养得又大又结实,四五个人都按不住。
谢瑶华与容铮对看一眼,同时捋起袖子,加入了按猪的行列。
猪被按住了,容铮阻止了要杀猪的人,朗声说:“瑶华的养父是屠夫,瑶华从小看着,也是有些实力的,就让她试试,看看她还记得多少!”
谢瑶华接过刀,朝着那头还在嗷嗷叫的猪一下捅了过去。
正中猪脖,喉管断裂,刀还没弄出来,血就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有村民赶紧接猪血。
那一刀并没有直接要了猪的命,它受了痛正在挣扎,容铮想再补一刀,谢瑶华拉过他:“不能一下子将它杀死,不然肉质不够紧实,要先给它放血,血放光了,它就死了,这个时候的肉才是最鲜最紧实的。”
村里的屠夫笑着夸她:“看来你还记得呀!没错,想要肉好吃,就不能一刀就将它杀死,要让它在挣扎中慢慢流血而亡!”
谢瑶华与容铮继续摁着猪,除了容铮,没有人能看到谢瑶华的眼神。
她盯着那正从喉管流下来的鲜血,眼神变得猩红,似乎眼睛也要跟着流血,后来又随着猪流血的量慢慢变小,她的眼神也慢慢发生改变。
等猪不再挣扎,谢瑶华的眼神也变得清澈。
没有人知道在这过程中她在想什么,容铮也没打算问,他只是拥住她到了一旁,背对着众人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肩。
不知过了多久,谢瑶华闻到了饭香味和肉香味,她作了个深呼吸,朝容铮说:“吃了饭,我们就回京吧。”
“你……好了吗?”
“嗯,我好了。”谢瑶华点头,“我没事了。容铮,谢谢你。”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