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云闻言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道：“我与她，是两情相悦，是心意相通，是情投意合，是深情不悔…”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

那一年，他自诩风流，常常一袭白衫，腰缠玉带，头戴金冠，在京城的大街上打马而过，尝尝那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滋味。

她站在街边，一袭绛紫色裙子裙摆飞扬，整个人婷婷袅娜，煞是好看，他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够把绛紫色衣裙穿得这么好看过，只一眼，他就记住了她。

后来，他就开始常去街上转悠，只为了再次与她相遇，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下马来问她的名字。

连续转悠了半个月，他才终于再次看到她，远远的，他看到她在一个摊贩前，想来是在挑选着什么，目光灵动狡黠，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他假装不经意间从她身边走过，这个时候，刚好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的荷包掉在地上，她捡了起来，朝着他呼喊着。

其实，那个撞落他荷包之人是他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想要把荷包落在她的面前，手法虽然老套，却很有用。

因为那个荷包，他与她有了开始，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一起探讨着那些老套的寒门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故事。

后来，他们一起逛花灯，一起秋游，一起赏花望月，那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意在彼此的心中疯长着。

终于有一天，趁着月色，他吻上了少女的额头，跟她诉说着自己的情意，他怕她会被自己吓跑，把心思坦白之后，那手心因为紧张，全是汗水。

没有想到，少女羞涩过后，在他的脸颊上飞快的轻啄了一口，那一刻，他永远都记得，自己的心，跳的有多快，那溢满整个胸腔的甜蜜，让他永生难忘。

萧卢氏看着眼神迷离的萧凌云，自嘲一笑，原来，他也有那么深情的时候。

人人都说永昌伯风流成性，夜夜流连花丛之中，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以为他谁也不爱。

所以，就算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室，她也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因为大家都一样，在他眼中，都只是一时的新鲜，他从不入心。

原来不是他不入心，而是他的心，早已被人占满。

可是这男人，既然心中已经有人，却还能与旁的女子夜夜笙歌，萧卢氏觉得好笑，原来在男人心中，这所谓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还真是讽刺啊，她的夫君，居然在她的面前，诉说着与别的女人的情意！

如果她还是当年的她，大概会伤心，会痛苦，会妒忌到发狂。

可是，她对他早就不再存着希望，所以，她居然能够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他与她的故事。

萧凌云听到萧卢氏轻笑的声音，终于回过了神，突然感觉有些歉意，这让他心中奇怪。

他不是该恨她的么？为什么当他把自己与许琳琅的故事说给她听之后，听到她那自嘲的笑声，恨意好似消散了许多？

他怔愣了片刻，突然就觉得屁股下的櫈子好似有钉子一般，他仓促地站起，很快就走了出去，背影有些狼狈。

萧卢氏看着他狼狈的身影，嘴角微勾，心虚了么？

也许萧凌云自己也不知道，他对萧卢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恨么？好像有一点，但不多了，是爱么？好像又没有。

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萧卢氏虽然恶毒，虽然总是对萧起下毒手，但这二十年来，对他，确实是做到了一个妻子应有的责任。

他纳了那么多妾室，少去她的院子，但不得不承认，她把大房管理的很好，那么多的妾室，从来没有一个人闹出些什么不堪的动静。

她的强势，大概也是这么一点一点逼出来的。

男人，他其实很清楚地知道一个女人为他的付出，只是那个藏在心中之人，更重要一些而已。

他想要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变心，一直怀念着许琳琅，对她情深义重，可他这些年，也没有少纳妾室。

他为自己的纳妾找了许多借口，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深情的男人，可就是在刚才，在萧卢氏那声自嘲的笑声中，萧凌云看到了自己的自私与肮脏心思。

所以，他狼狈而逃，不敢面对糟糕的自己。

他心虚了，那些个与不同女子夜夜纠缠的人，是他！

他所自诩的深情，不过是骗自己的幌子，他深信不疑，别人却一戳就破。

萧凌云从萧卢氏的院中出来，却远远地看到了萧起带着离渊从抄手游廊而来，他站住了脚步，看着这个与自己长相八分相似的儿子，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儿子与他一样，所娶之妻都不得母亲欢心，他们父子，还真是相似，连喜欢之人的脾性，都有些相似。

他自是也听说了前儿媳穆雨洛的身份，也知道儿子其实一直喜欢的人都是儿媳妇，至于三年前他为何休妻，自己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这些年来，他们父子，就像个陌生人一样，见面之时，也不过是远远地打声招呼，他似乎也习惯了与萧起的这种相处模式。

不过今日因为说起了许琳琅，萧凌云突然就想与儿子说一说他的生母，只是萧凌云做梦都没有想到，萧起早就见过自己的生母，就连兄长，他都见过了。

只是母亲与兄长之事，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父亲提起，母亲说她清醒过来一事，父亲已经知晓。

只是碍于身份，他们怕是再难见面，就算父亲并无官职在身，这种隐秘的关系，确实只能永远成为秘密。

否则，总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身份而获罪，罪及全族，这也是当年萧杨氏坚决要杀死许琳琅的原因。

站在萧杨氏的角度来说，她也没有做错，当时还是侯府的永昌伯府，一府之人性命，都系于许琳琅一人之手，只要她是北昭公主的身份曝光，整个萧家全族，都会受到牵连。

萧凌云看着萧起，张了张嘴，还是道：“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