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洁哭得累了，睡得很沉，云升做好饭来叫她起床时，已经8点钟了。

小连莲也是一直睡到现在，从昨晚8点到今早8点。

云洁发现一个规律，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连莲总是特别能睡。一声不吭，神游天外，再就是呼呼大睡。这也许就是她的一个自我保护机制吧。

云平回家来洗把脸，又吃了早饭，还是家里的饭菜能补充能量。

“今天出殡，追悼会仪式在县里殡仪馆举行，很多同学会来家属院送别蒋老师。咱们一起去送送他。殡仪馆你们就不要去了，我和文汇去，车上还要拉着齐老师和蒋聪。”

云洁点点头，该是这样安排。

递给云平一个信封，里面是丧仪。文汇也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个什么时候上交，我想亲自给蒋聪。”

云平惊奇地说：“你这是多少？怎么比我们四个人的都厚？”

文汇挑眉：“多少都是我的心意，我是蒋老师的关门弟子，自然与众不同。”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一般都是十块二十块的，丧仪都是十元面值的。你的信封这么厚，不会是100元面值的吧。”

“没有，没有，是10元的，100张，所以我想亲自给蒋聪，又怕他不收。”

“你这么厚的信封，他肯定不收。我们四个200元已经算多的了，你这是1000元？要不你换成100元面值的？放在信封里写上名字，就不会显得那么厚了。”

“可这会去哪找10张100元面值的钱？”云洁叹气。

云升看看云平，又看看文汇。

“咱们家里有。”云平淡淡道。

云洁张大了嘴，文汇也是惊讶，“你还真是个葛朗台，这么多钱就放家里吗？”

“瑞龙厂商刚刚结算了上半年的盈利和奖金。我还没来得及去存呢。”

啧啧啧。

换成10张100面值的票子，信封看起来不那么厚了，文汇郑重在信封上写上自己名字，打算待会在车上交给蒋聪。

几个人，带着连莲一起，去送别蒋老师。

刚出家门，碰见了陈其野和陈大鹏、陈丽媛，这是当初作文集训班的“三陈。”

看到他们三个，云洁又想起了作文集训班的美好日子，眼眶接着就红了，死死咬着嘴唇，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陈丽媛过来，挽住云洁的手臂，两人抱头痛哭。

陈其野和陈大鹏，还有云平、文汇他们，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等着两个女生的情绪稍稍平静。

一行几人走在路上，沿途看到很多学生和老师，都是来送别蒋老师的。

来的人很多，人们自发地在院子外面的甬路上排成两队，没有窃窃私语，只有哀哀的哭泣。

上午十点，准时发丧。

当蒋老师的棺材被抬出来时，院里院外顿时哭成一片。

人群一波一波地涌动，都想再看一眼蒋老师，哪怕只是他的棺材。整个六中都是一片悲伤的海洋。

今天阴天，有风，这会子又下起了小雨，好像老天爷也在为一个优秀教师的逝去哭泣。

云升怕淋到连莲，带着她回家了，云洁和丽媛抱在一起，不停地抽泣，又冷又伤心，像两只鹌鹑。

文汇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云洁穿上，陈大鹏也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堂妹，云洁哭得眼神迷离，一时没反应过来，文汇捏捏她的手，抢先一步，坐到车上。

他和云平要送齐老师和蒋聪去殡仪馆。

送灵车拉着蒋老师走了，其他大人也呼啦啦走了一批。院子里还剩一些妇女孩子，以及一些学生。

陈其野和陈大鹏没有跟着去殡仪馆，此刻正站在云洁和丽媛后边，陪着她俩发呆。

陈其野看看云洁身上披着的文汇的衣服，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外套，心里涩涩的。

“真是可怜呀，蒋聪这么好的孩子，正上高二关键时期呢，以后就没有爸爸了。”

“刚被评上全市优秀教师，前途大好，竟这么没了，死的太亏啊。”

“刚才看见云平一直陪在蒋聪身边呢。两个苦命的孩子，同病相怜了。”

“连家的孩子更惨，父亲母亲一年内都没了，这几个孩子，去年过年怎么过的啊。”

“连老师是舍己救人的烈士，县里和学校里有优抚政策呢，那几个孩子生活学习都有托底的，还好一些，再就是有兄弟姐妹一起互相照顾抚慰，日子也好过些。但蒋老师......”

“蒋老师死的真是亏死了，听说直溜溜扎进河里，自始至终没醒酒，这是往死里喝啊，喝酒不光误事，直接害死人啊！”

“连家那几个孩子都来了，哭得吆，大闺女都哭得脱力了。”

陈其野赶紧看一眼云洁，云洁的眼睛中又冒出眼泪。

“那是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陈大鹏朝陈其野使使眼色，上前拽拽丽媛的袖口：“咱们回家吧，下雨了，被淋湿会感冒的。”

丽媛拉拉云洁，云洁吸吸鼻子，开口：“下雨呢，先来家里坐坐吧，喝点热水，好歹等雨停了再走。”

众人来到连家小院，云升见来人，忙烧水倒茶。

云洁他们在八仙桌前坐下，有云升在张罗茶水，云洁便坐在桌前发呆。

众人无话，都在回忆蒋老师和集训班的时光，云洁觉得心里难受，缓缓趴在八仙桌上，枕着胳膊继续发呆。

身上是文汇的外套，外套是干净清爽的，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木香，像是檀珠子的味道，又像是阳光晒的味道，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

云洁闻着这股属于文汇的味道，慢慢地竟然睡着了。

梦里，有一团迷迷糊糊的雾气，蒋老师穿着一身白衣，拿着扇子，迈着方步缓缓走来，像是看到了云洁，又像是没有看到，口中念念有词：“回家喽，回家喽！”

云洁看前方好像有水，忙大声呼喊：“蒋老师，小心前方有水！”大声呼喊的声音，传进耳朵却是声如蚊蝇，蒋老师并没有听见，还在往前走着，云洁大急，忽得直起身子。

丽媛盯着云洁的眼睛：“做梦了？”

连莲赶忙跑过来，轻轻拍拍姐姐的手：“别怕，别怕，摸摸毛、顺顺气，什么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