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纸条上说什么了?”谢云霆转过身来,看向和泥巴混为一片的齑粉。
当时他爹没有明说,他只是猜到了一点。
谢翀一笑,眼中精光碰撞, “是南黎的消息,今晚子时,约我们会面。”
谢云荆玩着手自己的小辫子,忍不住感慨,“可算是有她的消息了,我还真怕她跑了。”
“我还担心她遭遇不测了。”崔六娘收起担忧。
她给南黎解了毒蛊,答应她不追究她的错,换来她做内应。
就是过去这么多天,她们都进丰州城了,也没收到她消息,所以她还挺忐忑。
好在她信守承诺。
“爹,那你要是要带他们一起去?”谢云霆坐下来,喝了口水。
姜师姐他们出现突然,万一有诈的话怎么办?
谁也不敢肯定他们就是好的。
而且她们出现的时间太微妙了,哪怕早点出现,跟他们一起被困在阵中,他都会选择相信他们。
“先不带吧。”谢翀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点。
他只是想,公孙令推演天机耗费精血,如果他是坏人也就罢了,如果是好人,未免于太可惜了。
今夜要是能从南黎那儿知道些什么,不是正好可以让他免去推演的损耗。
“可要南黎给我们布陷怎么办?”谢云荆撑着脑袋,疑惑发问。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难道没这可能?”谢云荆被他们看的后背发凉,立马坐直身躯,微微呲牙。
崔六娘眼神复杂,略含心痛之色,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改日娘给你炖点猪脑补补。”
“什么啊?”谢云荆被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
他不喜欢吃猪脑。
龙婧没憋住,径直开口,“师父,您怎么忘了,丰州可是石头城。”
有他的异能在,什么陷阱不陷阱的,都是泡影。
“……”是哦。
谢云荆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下。
其实猪脑也挺好的,吃点吧还是。
“也不知是不是你哥在娘胎里抢了你的营养。”崔六娘轻声感慨。
谢云荆不服气,鼓了鼓脸颊,颇为孩子气,“娘,难道谢云澜就很聪明吗?”
“他还不是被女人耍的团团转。”
“什么女人?”此话一出,谢云霆和谢翀都愣住。
谢云霆表情古怪,刚要抬手拍他,“你三哥一心钻研医术,什么时候跟女人……”
坏了。
不会又是余棠吧?
谢云荆在他风云诡谲的眼神中重重点头,“大哥,你怎么不接着说啊。”
他可跟谢云澜不同。
那个笨蛋。
龙婧疑惑的盯着他们。
怎么了这是?
她只知道师父有一个同胞兄弟,也是神王谷的人。
谢云霆哪还有功夫跟他说笑,急得直接站起来,“娘,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怎么不晓得。
崔六娘揉揉额角,情绪上涌,又尽力压制,“急什么。
我还是今天才知道的。
你弟妹说,最近云澜跟余棠走的近,又撞见余棠威胁公主来着。
还说她想搬进我们家里暂住。”
云荆这小子……
他们哥俩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一把年纪还操心。
“???”谢云霆绷紧下颌角,眼皮一跳,不自觉拔高声音,“她要……她要干什么?”
搬进谁家?
她疯了不成。
“小声点。”崔六娘这不正头疼嘛。
谢翀在旁边已经僵住,满脸惊奇,“等一下。
你们确定说的是云澜?”
是他儿子???
不可能,云澜那么听话,怎么可能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
而且余棠不是比云澜还大声几岁吗?
“云祁没有拦住她吗?”谢云霆击拳,一脸烦躁的说道。
“拦了啊,要是不拦住,你媳妇不早告诉你了。”
崔六娘瞧了一眼龙婧,实在点头。
“还有啊,云霆。
娘上次不是让你教教你弟弟吗?他怎么现在又这样?”
谢云霆今日是真懵啊。
捋了捋后脑勺,一脸匪夷所思,“我确实问过了啊。”
“他说他不喜欢余棠的,而且之后确实他见着余棠就躲,没什么来往。”
谢云荆在旁火上浇油,哼唧嘀咕,“二嫂说,他都跟人家亲上了!”
“什么!!”这下轮到谢翀变脸。
“你再说一遍?”
谢云荆老神在在,又说了一遍。
谢云霆扶额,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可能,绝不可能。”
云澜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吗?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会不会看错了人?”
怎么没听阿舒说过。
这才半个多月吧,两人怎么进展如此之快。
离谱,离大谱。
谢翀拉垮老脸,绞尽脑汁的思索起来,“这余棠往常看着挺好一姑娘,怎么做出这样诡异的事来。
有没有可能……她吃错药了?或者被人换了身份?”
余棠是药宗亲传弟子,下一任接班人,灵襄子对她十分信赖,赞誉有加,不可能突然跟变了个似的。
“换了身份?”谢云霆一拍手,一心满是老大哥对弟弟的担忧,“还真有可能。
我这就传信给云祁,让他赶紧弄清楚这事儿。”
碍于龙婧还在,谢云霆没有透露半点空间的秘密。
“娘已经回了信了。”谢云荆也不傻,赶紧补充道。
“真是邪门,余棠她能看上云澜那点?
我这是越想越不对,她肯定有古怪。”谢翀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的儿子突然给他搞出个大事儿来。
他们又不在孩子身边,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说,余棠不会是邪教……”谢云荆忽然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开口。
“不可能。”谢翀和崔六娘矢口否认。
如果连余棠都是邪教的人,那整个神王谷早就完蛋了。
谢云霆拧眉,“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们还是得小心提防。
她不仅能随时进我们家,还能接触铭儿和萦萦他们,太不安全了。”
万一她有个什么不好的心思,家里就危险了。
谢翀一听,顿觉不妙,“要不我们把云澜叫出来?”
如果云澜到他们身边,会不会好很多。
崔六娘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反正克制坏人的解药也研究出来了,云澜无非就是在月城种点药材,学习医术,也没什么大事儿干。
“行。”
“等云祁回信了解清楚状况后,我们再看看。”
谢翀头大,低声嘀咕着,越想越担心。
另一边。
姜宁筝解开身上披风,盘腿坐在营帐中。
“师姑,给,热水。”楼吉给她斟了热茶,恭敬的放在她面前。
姜宁筝微笑,取出兜里的药瓶吃药。
“师姑,我们真的要等到晚上去了吗?”
师父能等到他们吗?
公孙令用扇子敲敲他的脑袋瓜,语气调侃,“别打扰你师姑吃药行不行。”
姜宁筝一笑,“不碍事。”
楼吉摸摸脑袋,憨厚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担忧,“我只想快点找到师父。”
公孙令也坐下,喝了口水,“你谢师叔都说了,让我们等等,你别担心。”
楼吉郁闷点头,小声嘀咕,“可我觉得谢师叔他们一家都防着我们的啊。”
旁边收拾住处的另外两个弟子也凑过来,认认真真的给公孙令点头,“就是,师父。
我们也这样觉得。”
“是我我也防着你们。”公孙令拍了这两小子一下。
“人家前脚刚破阵,我们后脚就来找人,什么忙都没帮到他们,还要让他们出力。”
“量谁也觉得不对劲。”
两个弟子受教,是觉得有点问题,不由得尬笑。
“去把为师的占卜物件儿取来。”公孙令摇摇头,对这两个弟子的脑子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办啊,后继无人了。
“师兄?”姜宁筝疑惑,摁住他的胳膊,“谢师弟不是说了,让你先别用吗?”
“我怀疑他们今晚会有其他动作。”
公孙令好笑,扫了一眼姜宁筝的手,耐心解释,“我知道。
师妹放心。
就卜一卦吉凶而已。”
他也猜到他们今晚会有所行动,只是他也不放心自身处境,所以打算占一卦。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谢家人破城后才进城,也是因为他前夜占卜的卦象显示大凶,所以才退避三舍的。
谁知道军队突然赶来,又直接攻城,导致他们错失帮忙良机。
姜宁筝收回手,放下心来。
“师妹,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无妨。”姜宁筝轻叹,“进了丰州城,一想到离楼师兄越近,我就满心紧张。”
师兄一定要撑住啊。
夜色深深。
春日里,蟋蟀遍野,月光黯淡。
崔六娘一家装备齐整,拿上武器,在夜色掩护下,单独前往跟南黎约定好的地点。
他们没有带龙婧,实在是她受了点儿小伤,武功又弱了点。
其他人也没带,怕动静太大,引人注目。
军队住在城外,城里各处空荡荡,灯笼烛火什么都没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谢瑜一家视力绝佳,夜里尚可视物。
最大的石匠铺,就是将士们率先发现尸骨的地方,谢翀对这儿印象深刻。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顺利来到石匠铺外面。
几人对视一眼,由谢云荆先往里走。
铺子里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后面空地堆着沙子,风一吹,偶尔会起一两个小旋风,环境静谧而阴森。
沙沙……
尚未到约定的时辰,几人找了个角落处坐着等候。
几只鸟雀飞过,门口传来一声很是古怪的脚步声,轻微又沉重的。
一个大脑袋抵开门,南黎骑着一头白色大虎走了进来。
闻到生人气息,白虎做出防御状态,咧嘴瞪眼。
南黎拍了拍老虎,从它背上跳下来,“出来吧。”
她一弹指,院中烛火亮了起来,谢翀一家也走出角落。
崔六娘见到这一幕,不免感慨。
灵襄子都说南黎在御兽一道颇有天赋,果不其然。
取下惟帽,南黎盖在老虎头上,让它去旁边休息。
“你们来的真早。”
看南黎精神尚可,崔六娘扬唇,“刚到。”
“你找我们,可是有什么发现?”
南黎走过来,步入院子里,抬头望月,“那是当然。”
“你们可知,丰州还有一座地下城。”
她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不知。”谢翀一家同时摇头。
丰州城连个鬼影都没有,他们上哪儿打探什么地下城,地上城。
如果不是她告知,他们过两日就会启程离开。
幸好。
崔六娘却是在想,难道姜宁筝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地下城。
难怪呢。
南黎浑身是伤,眼眸沉寂,好似一具行走的木偶,是仇恨撑着她在前行。
“其实也不算地下城,应该是地宫。”
“它,就在你们脚下!”
众人退后几步,盯着平平无奇的地面,格外惊奇。
烛火映出南黎的侧脸,她面不改色,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那些尸骨都被放干了血吗?”
崔六娘摇头,“尸骨死去好几个月了,鲜血有可能被石灰吸附。”
但听她这么一说,是地宫里的人,把他们的血放干后,又把他们铸成了石头??
放血做什么?
“无所谓了。”南黎话语冰冷,眼眸泛寒,指着脚下花纹独特的地砖,“一会儿我会带你们进去,但下面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听说地宫很大,机关重重,你们做好准备,反正生死有命。”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说罢,她看了一眼谢家人身上的黑衣,就让他们先退到台阶上去。
崔六娘抱起女儿,心神微绷,然后看着南黎在地砖上走走停停,步伐诡异。
咔嚓!
两片地砖分开,露出个圆柱体物件,南黎转动柱子到一定程度后。
就在崔六娘一家以为地面会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对面的一堵墙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深长的台阶。
一家人对视一眼,看向南黎。
“走吧。”南黎蒙上面巾,端起一盏烛火,抬脚往里走去。
他们忙跟上。
身后大门闭合,微弱的烛火光芒亮起来,一低头。
干涸的血迹厚厚的黏在台阶上两侧,中间倒是干干净净。
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崔六娘他们也赶紧戴上面巾,缓缓往下走。
二十几阶台阶下完,眼前出现两条宽敞的通道,一条地上沾满血渍,一条地上满是尘土泥沙,各自都有很多脚印踩踏。
但暂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气息。
谢翀点燃随身携带的蜡烛,光线又明亮不少。
“走哪边?”南黎举着烛火回头,一脸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