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我要从政(1 / 1)

李夫人的嘴唇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伸手想擦,却越擦越多,最后只能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母亲瘦削的身子紧紧搂住。

他闻到母亲发间熟悉的桂花头油香气,混杂着厨房飘来的肉香,瞬间击溃了他所有防线。

滚烫的泪水砸在母亲肩头,他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

在纽约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布鲁克林的月光总让他想起四合院的天井。

有无数次他拿起电话,却在拨号前放下——他害怕听到父亲说\"回来上班\"的命令,更害怕听到母亲压抑的啜泣。

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所谓的\"追求自由\",不过是把双亲的心也放逐了六年。

\"快尝尝...\"李夫人用手背胡乱抹着脸,拉着他坐到八仙桌旁。

描金边的青花碗里,琥珀色的肉块颤巍巍地泛着油光。

李敖的筷子尖刚碰到肉皮,整块东坡肉就像记忆里那样轻轻抖动着分开。

甜香在舌尖炸开的刹那,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十五岁的自己趴在厨房门口偷吃的场景。

\"是不是太甜了?\"李夫人紧张地绞着围裙边,\"我这就去...\"

\"好吃!\"李敖猛地扒了一大口饭,滚烫的肉汁混着米香在口腔里翻腾。

他拼命眨眼想把泪水憋回去,却还是有几滴落进碗里。

母亲的手艺其实生疏了,酱汁比从前稠,冰糖也放多了些,可正是这些不完美,让这道菜真实得让他心碎。

李夫人忽然笑出声来,眼角的泪光在灯下闪烁。

她起身盛了满满一勺肉汁浇在李敖碗里,就像他小时候每次挑食时做的那样。

\"慢点吃,\"她轻声说,\"锅里还煨着...\"话音未落,砂锅里又传来\"咕嘟\"一声,仿佛连那口老砂锅都在欢迎游子归来。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餐桌,将母子俩的影子投在墙上,与六年前的光景渐渐重合。

橘黄色的灯光下,李敖面前的青花瓷碗已经见了底。

第三碗米饭被他吃得一粒不剩,那盘油亮红润的东坡肉也只剩下几片姜片和葱段。

他满足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胃部,象牙筷子在碗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儿子,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李夫人的声音像一缕春风,她一直等到儿子放下筷子才开口。

保养得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上的绣花,\"我和你父亲年纪都大了,至于你父亲那里...\"

她顿了顿,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我会跟他说的,他不会再为难你。\"

李敖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银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记忆中母亲乌黑发亮的秀发,如今已夹杂着丝丝白雪。

\"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以后都陪在你们身边。\"

这句话说出口时,他感到胸口一阵酸胀,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

窗外,月光给西府海棠镀上一层银边。

李天啸高大的身影隐在树影里,他的手掌贴在冰凉的窗棂上,透过雕花玻璃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这位在世界政坛上都非常有名雷厉风行的铁腕人物,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踌躇不前。

他多想推门而入,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却又怕自己的出现会破坏这温馨的气氛。

当听到李敖说\"不走了\"三个字时,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妈,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李敖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十点。

李夫人缓缓起身,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温柔地落在儿子身上。

李敖太了解母亲了——如果他不先回房,母亲一定会在这里陪他到深夜。他连忙站起来,轻轻搀住母亲的手臂。

推开西厢房的雕花木门,夜风裹挟着海棠的清香扑面而来。

就在这瞬间,李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穿过庭院。

李天啸的肩背依然挺括,但步伐却不如记忆中那样矫健。

藏青色的西装外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随着他的走动,衣摆微微掀起一角。

\"儿子,\"李夫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更轻了,\"别怪你父亲。这些年...他其实很想你。\"

她抬手整理儿子有些凌乱的衣领,\"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看见他坐在书房里,捧着你的照片发呆。\"

李敖的鼻腔突然涌上一阵酸涩。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钓鱼,手把手教他甩竿;想起初中时父亲偷偷在他书包里塞零花钱;

想起离家那天,父亲的书房当时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那个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正房的门后,只留下一地斑驳的月光。

\"要不要进去和你爸说说话?\"李夫人试探着问,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李敖望着正房透出的暖黄灯光,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反正...来日方长。\"这句话既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安慰。

李夫人叹了口气,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那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您别忙了,\"李敖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不再像记忆中那样光滑,却依然温暖,\"让厨房随便准备点就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记得...我好久没吃过小笼包,明天多蒸一些吧。\"

李夫人听到了儿子的话以后顿时笑了,因为李天啸最爱吃的就是小笼包。

夜风拂过庭院,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

母亲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房的灯光暗了下去,但李敖知道,在这个漫长的夜里,或许有三个人的心,第一次靠得这样近。

李敖转身走向东厢房,脚下的青石板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推开那扇熟悉的雕花木门时,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仿佛在欢迎主人归来。

他的手指在门边摸索到那个贝壳镶嵌的开关,轻轻一按。

\"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瞬间盈满整个房间。

李敖站在门口,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六年了,这里的一切都定格在时光里。

书桌上那盏铜制台灯依然保持着向右倾斜十五度的角度,床头的《西方美术史》还夹着那片枫叶书签,连窗边的画架上都还搁着那幅未完成的静物写生,颜料盘里的钴蓝和赭石早已干涸成龟裂的色块。

他缓步走进房间,指尖划过榆木书桌光滑的表面,竟没有摸到一丝灰尘。

床单是记忆中的藏青色,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气息,显然刚换洗不久。

衣柜门镜上贴着的便签纸已经泛黄,那是他离家前写的颜料采购清单。

李敖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就像被施了魔法的水晶球,而父母就是那个固执的守护者,日复一日地维持着它最初的模样。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李敖坐在床沿,床垫发出熟悉的弹簧声响。

六年漂泊的岁月在这个瞬间坍缩成虚无,他仿佛只是下课归来的少年,随时会听到母亲在庭院里唤他吃饭的声音。

这种错觉让他的眼眶发热——原来父母一直在用这种方式,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归来的游子。

床头的闹钟指向凌晨一点,李敖却毫无睡意。

他盯着天花板上童年时贴的荧光星星,那些星辰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明天要如何面对父亲?是直接说出他要踏足官场的决心,还是先为当年的任性道歉?

思绪像打翻的颜料盘,各种色彩混杂在一起,最终都化作对父母深深的愧疚......

正房的雕花拔步床上,李夫人第三次掀开锦缎窗帘。

东厢房的灯光终于熄灭,她却仍盯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生怕一眨眼,那里又会亮起收拾行李的灯光。

\"睡吧。\"李天啸闭着眼睛说道,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

他不用看也知道妻子在担心什么——六年前那个夜晚,他和李敖两个人一番争吵后,第二天早上就没有再也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

那天之后,李夫人养成了深夜检查儿子房间的习惯,期待着有一天晚上李敖可以回到这个院子这个房间。

李夫人回到床上,蚕丝被发出窸窣的声响。\"儿子说明天想吃小笼包。\"

她故意把\"儿子\"两个字咬得很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绣的并蒂莲。

李天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当然李夫人这个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天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敖还记得最爱最爱吃蟹粉小笼,每次都要蘸双份姜醋。

回想起曾经儿子陪自己吃包子的情景,李天啸的嘴边不自觉的笑了笑。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他翻了个身背对妻子,却悄悄把手机闹钟调早了半小时。

黑暗中,他的思绪飘向更远的地方——是给李敖创办一个画室,还是安排他到美术学院去教书......

李夫人听着丈夫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叹了口气。

她摸出枕头下的药瓶,倒出一粒安眠药,想了想又放回去。

今晚或许不需要这个了,因为空气中终于又有了儿子常用的松节油的味道,那气息让她想起李敖小时候,举着沾满颜料的小手扑进她怀里的模样。

月光透过窗棂,在鸳鸯锦被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这座沉寂多年的老宅,今夜有三个未眠人,各自怀揣着说不出口的思念,在黑暗中静静等待黎明。

而庭院里的西府海棠,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结出了花苞。

晨光尚未穿透云层,李夫人已经轻手轻脚地披上那件藕荷色晨褛。

她踩着软底绣鞋穿过回廊时,庭院里的青石板上还凝着夜露,在鞋底留下深色的圆点。

东厢房的雕花窗棂内,李敖正侧卧在藏青色被褥里,一只手还搭在那本翻开的《艺术的故事》上——这是她昨夜悄悄放回床头的。

望着儿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李夫人眼角泛起细纹,终于转身向西厢房走去,她要看着自己家的保姆准备早餐,这个保姆是后来的不知道李敖的口味。

书房里的自鸣钟刚敲过五下,李天啸已经第三次调整案头那叠文件的位置。

他其实在李夫人起身时就醒了,或者说,他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此刻他正盯着墙上那幅未完成的肖像速写——那是十五岁的李敖在美术课上画的母亲,炭笔线条还带着稚嫩的颤抖。

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管家刻意放轻的皮鞋声,也不是夫人裙摆的窸窣,而是那种带着犹豫的、年轻人特有的步伐节奏。

\"进来吧。\"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当门扉缓缓推开时,晨光正好漫过窗台上的文竹,将李敖的身影拉长投在地板上。

李天啸注意到儿子换上了衣柜里那件靛青色家居服——六年前出国前夜,夫人特意准备的。

\"爸。\"李敖站在逆光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把手上那个小凹痕——十二岁那年不小心磕碰的。

这个称呼让书房里的空气突然凝滞,茶海上蒸腾的水汽都似乎静止了一瞬。

李天啸放下鎏金钢笔,笔尖在文件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刻意让语气显得平常,就像在问今早的天气。

但目光却贪婪地扫过儿子的面容:眉骨那道小时候磕破的疤痕还在,下巴的线条却比离家时硬朗多了。

\"生物钟还没调过来。\"李敖走进书房,带进一缕松节油的气息。

他在父亲对面的官帽椅上坐下,突然发现书案一角摆着个相框——那是他六年前毕业时候的照片。\"你和妈都起来了,我哪还躺得住。\"

窗外传来供暖水管轻微的嗡鸣,父子之间短暂的沉默被厨房传来的擀面杖声响打破。

李天啸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他这个一国之尊身份的象征。

\"这次回来...\"他顿了顿,把\"还走吗\"三个字咽回去,\"有什么打算?开画室?还是去美院?\"

他的视线扫过儿子指缝里残留的颜料痕迹,那抹钴蓝比他收藏的嘉靖青花还要深邃。

李敖望向书柜玻璃反射的晨光,那里映出父亲鬓角新添的霜色。

“我这次回来想要从政。”李敖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盘托出。

这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李天啸的耳边轰然炸响,让他惊愕得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李天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他刚刚听到的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从政?这怎么可能?六年前因为自己要儿子踏足官场,他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现在却说要从政,叫他如何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