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只是个路边的小摊，加上又是工作日，就算请全场也不过三五桌。

沈先生见她这般豪气，也不再拒绝，招呼众人便坐在了周围。

虽说让小女孩请客买单显得略微有一点奇怪，被小女孩随便依偎在身边，也略微有一点古怪，不过毕竟是符不离，他便只是笑笑。

符不离倒是主动为众人倒酒。

她可懒得管沈先生带来的人认不认识。会被沈先生带到这里来的人，肯定都是沈先生的亲密朋友，一起吃个羊肉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龙萝屁股底下的椅子不堪重负，忽得坍塌下来。

滚圆的小龙萝打了个滚才从地上爬起，有些怨念：“老板，你们家的椅子质量不太行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些日子不见，沈先生头上的白发倒是又多了些。

这位亦父亦师的男子，依旧那般温文尔雅。

贪恋过去的感觉，这般依偎在沈先生身边片刻，还颇有几分回到过去自己尚且年幼的时候。也是这般在这个铺子边上，在沈先生身边，吃着肉，听着大人的故事，一知半解。

符不离也知道这么胡闹恐怕会耽误沈先生与其他人谈话的机会，于是敬了众人各三杯酒。

“小姑娘海量啊。”

“嘻嘻，还好啦。”

虽说未成年人不该喝酒，可她其实连人都不算，也遑论什么该不该了。

擦了擦嘴巴，她付了钱便带着淑月与小龙萝离开了。

身后。

沈先生看着符不离离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嘴角微微扬起了些弧度。

“沈先生原来还认识这般奇女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是我的学生。”

“我看她们好像也魔力不凡，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哈哈，我只是普通教文授字的老师罢了。”

“沈先生谦虚了。请。”

“请。”

离别了沈先生，三人又在附近逛了逛。

各个城市若是不看这些街头巷尾偏僻角落，其实都差不了太多，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们急匆匆地来来往往，不会在哪里驻足多久。

见惯了白玉城的春，又去看过了江南的水，这玄帝城满城的高楼鲜有绿植和水流，就显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只有寻常巷陌的几处亮着灯光的小吃摊，稍显些人气。

至于灯红酒绿的酒馆，符不离并没有什么兴趣。

她过去来这种地方只会是杀人的，喝醉了的人最好杀了。

她也对喝酒没什么兴趣，旁人来这里买醉，可她又不会醉。

找了个旅馆休息下来，三人一个房间就完全足够了。通常一家三口尚且有两个大人，这三人甚至只有一个大人。

可这时候就休息，又有些过于早了。

“要不去去KtV吧？”

“KtV？”

“去唱歌！”

小龙萝的建议，符不离与淑月都是面面相觑。

两人都是完全没有去过那里。

不过看小龙萝这般有兴致，自然也便应允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另一边，北地绿洲。

随着夜幕降临，绿洲冒出来的并不是浅浅，而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诸多野兽。

饮水的野马，捕猎的豺狼，探头探脑的黄鼬，远远昂着脑袋的辣条。

野兽们并没有攻击银河莉莉丝，而是乖乖地绕了开来。

人类还没有学会如何用眼睛辨别魔力，一些动物还未变成魔物，却已经掌握了分辨魔力的能力。

这里并没有浅浅的踪迹，太阳也已经落下山去，两人便朝着西边探查而去。

莉莉丝展开双翼，在空中飞行。

银河只是在地面上如蜻蜓点水般飞跃，一步便是千米，速度并不比莉莉丝要慢。

两人一边行进，一边观察着周围。

就在前面不远处，几处人家赫然映入眼中。

黄沙之中，那几处人家显得有些荒凉。

一丝灯光没有，也听不到一丝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只有风声。

银河一脚踏在屋顶，莉莉丝也落在了她的身边。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只是摇了摇头。

跃下屋子，走入屋中。

屋里哪有什么人，空荡荡的，除了些许骨头，并不剩下什么了。

骨头很多，被堆在了一起。大多是羊的。

屋子里能咬的动的东西都不见了，显然浅浅并不挑食，甚至连木头桌子都被啃咬去了大半个身子，只留下了作为支撑的金属骨架。整个房间意外的干净，空荡荡的，甚至连只虫子都见不到，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两人没有多言什么，又接着往西去。

这样的人类聚集地，她们一路上又遇到了三处，都已经没有了人烟。

莫说人烟，就连地上本该有的草木，都尽数不见了。

越是往西，地上越是只有黄沙。地上会动的只有被风卷起来的沙子，什么其他东西都看不见。

即便是沙漠，这里也显得过于寂寥了。

“这里以前是沙漠吗？”银河问。

“我从哪知道。”莉莉丝道。

又前行了一截路后，银河终于在地上发现了一处小洞。

那洞很小，本不容易看到。可在这无垠的沙地之上，那一个小小的黑点反倒能一眼看到。

银河停在了洞口。

那个洞很小，只有一掌大小。

她凑近了些，想要往里看，却只见一双黄色的眼睛赫然就在洞里往外看。

这么一对上眼睛，周围的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声。

听到声响，莉莉丝立马转过身，以背贴在了银河的背上。

随后，只见几只小手忽得从沙地里探出，想要抓住两人的脚。

银河反应极快，旋身一剑，便将众手一一斩断。

而后，地里便忽得钻出无数黄色的身影。

浅浅们铺天盖地而来。

银河再次欲挥剑，却忽得发觉，这些浅浅居然在蓄积魔力。

她连忙闪身，只见方才自己所站之地，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球体朝着那里飞去。

而那些细小的黑球并没有因为她闪身而躲开，反而在空中转了个弯，继续追着她而去。

“小把戏！”莉莉丝冷哼一声，双翼展开。

本只比她身形大一点的双翼，忽得展开出十米多长。

“这种伎俩也想和本小姐斗！”

翅膀只是挥动两下，便将那些黑球一一拍落。

她正得意间，忽得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魔力洪流。

她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银河飘在她的头顶，原本一身蓝衣赫然变成了红色，手中的剑也由蓝变红。

她那原本有些清冷的面庞，忽得带上了很浓的笑意，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了某种极为奇特的气息。

这么看向银河，只觉得银河身上的杀气很淡，反倒是有一种像是母亲一般的柔和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靠近她，想要接受她的哺育。

莉莉丝会有这样的心思，周围的浅浅们更是看呆了，原本发起的攻击，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而绯红色的冰晶，在银河周身开始迅速浮现。

抬头看着银河，莉莉丝有些瞠目结舌，揉了揉眼睛，不由嘟哝了一句：“行吧行吧……本小姐……还想耍个帅的来着。”

十米长的红色翅膀，旋转之下如同陀螺一般，瞬间便将无数黑球打散，那动作固然潇洒。

可此刻，漫天的红色冰晶浮现，居中的银河漂浮在空中，一手捻着发丝，一手将剑背于身后，那姿势温婉地厉害，像是一位正在等着孩子来到自己身边的母亲，嘴上带着的笑意，更是让人觉得她那般柔情。

如果只看银河，会觉得她真的很好看，很温柔，但若是带上周围不停浮现的红色冰晶，以及被冰晶触及的浅浅在短时间里便会化作红色的汁水，流到地上，变成冰晶重新凝结，一步一步蚕食着周围的一切。

只会觉得，这个女子，分明就是恐怖的化身。

那一脸的笑意，也不过是引诱猎物放下戒备投入她怀抱进而赴死的陷阱罢了。

真帅啊……

莉莉丝努了努嘴，坐在了地上，悄悄躲开了些周围的冰晶。

她同样身处在冰晶阵中，冰晶落在她的身上，会将她一身魔装也染成红色。

虽说她并不觉得那些冰晶对她造成了什么伤害，反而还恢复了一些她的魔力，但她一点都不想多接触这些冰晶。

她很清楚，一旦自己像那些无知的浅浅一样，将这些冰晶当做能够哺育自己魔力的养料，化作红色的脓水，不过是银河一个念头的事罢了。

虽然靠前的浅浅已经因为摄入了银河的魔力而丧生，但浅浅们似乎并不觉得这是陷阱，尝到了冰晶中蕴含的魔力，她们反而一个一个浮现出了兴奋的神情——虽然她们的脸从来都保持着虚假的笑意。

笑，总是能让人放松警惕。

并不只是人，大多数生物都会在这种无害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丝安全。

可越是能让人放松警惕的神情和感觉，越是容易成为魔女的陷阱。

数以万计的浅浅，前仆后继地冲向了银河。

她们并不会放过空中的红色冰晶，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吞噬着红色冰晶。

无数的浅浅陨落，后面的浅浅又跟上。

地上红色的液体流做了一滩，并不会沉入沙地之中，而是浮于地表。

有些浅浅发觉到地上的红色液体似乎也可以食用，开始品尝起了地上的红色液体。

莉莉丝亲眼看到那些浅浅身体随着摄入红色的液体而逐渐变红，原本黄色的身体逐渐变成红色，甲壳、头发、衣裳、皮肤、乃至眼睛，一步一步被染成了纯粹的红，到最后，会忽然破裂，化作一地的红色的液体，被融在一起。

莉莉丝漂浮在了空中，不敢落地。

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在被染的越来越红，虽然她本来身体就有很多红色的地方。

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有哪里不对劲，只觉得有魔力在肆意地进入自己的身体。

她本不想接受这些魔力，可那些魔力与她身体的相性实在太好，她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身体根本不愿意接受她大脑的控制，只是接触到那些红色的液体或者冰晶，便将魔力吸收入体内。

一时间，她的裤袜和皮肤上，都出现了一个个红色的斑点。

她的心头忍不住冒出些畏惧来，在这里，她的性命几乎已经在被银河掌控了。

人类很难完全杀死她，她的本源是血液，只要她的血液未曾干涸，她就有机会重新复活。

但如果血液也被绯之天染上色彩，她究竟还是自己，还是也会和这些浅浅一样，成为绯之天的一部分？

她闭上了眼睛，默默祈祷。

她知道，银河并不是针对她的。

她却又看到，银河支起的这偌大的红色区域，在被浅浅们啃食地越来越小。

即便知道银河的冰晶有着杀人灭口的能力，浅浅们却凭借着数量，硬是将冰晶吞噬掉了一圈又一圈。

原本覆盖了周围近五十米范围的冰晶空间，在浅浅们的啃食下，逐渐被缩小到了十米，甚至更近。

看到浅浅们疯狂的脸，莉莉丝也对浅浅们张开了嘴，做了个鬼脸。

浅浅已经不会进一步了。

肉眼可见的，原本遮天蔽日的浅浅们，已经逐渐消失不见。地上凝聚的红色的液体，现在已经形成了宛若池塘一般的景象。有些浅浅落入池塘之中，瞬间便被淹没，转眼就不会再动弹。

这般景象维持了约摸十多分钟，银河终于将周围的冰晶重新收入体内。

漫天的红色冰晶本就剩余无多。

地上的红色池塘，银河并未落在其中，只是落在了边上。

她对着红色池塘挥了挥手，只见其中红色的液体便化作一片红色的雾气，汇聚进了银河的身体。

仔细看去，其实并非那些液体进入了银河的身体，只是液体中的红色脱离了液体，化作了血雾流走了。

当红色尽数消失，地上剩下的，是一大片黑色的，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的诡异泥沼。

那泥沼散发着恶臭，甚至还在冒着泡泡。

莉莉丝捏着鼻子远离了些。

银河也叹了口气，远离些泥沼。

“这是什么啊？”莉莉丝道。

“说不清楚，恶魔的本源之物吧。”银河道。

“好恶心。”

“魔物本就是这般恶心之物，你我也都差不多。”

“但是好恶心。”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