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慢慢安静的看着尉天齐,没有任何表情,两只眼睛里倒映着天光房舍,唯独没有倒映这个男人。
尉天齐正襟危坐,正在侃侃而谈,不时说到兴奋处还会抬起手比划一二,随着设想的逐渐推进他越讲越兴奋,最终站起一手叉腰一手握拳,倒是大将做派。
左乐也坐在一旁,他看看口若悬河的尉天齐又看看呆若木鸡的吴慢慢,总觉得两个人里最起码得有一个是傻子,或者两个都是?
尉天齐在讲的就是他和刘知为论道中新学到的道路,当时他并非只是说一句大话,既然有了路他就要先走几步才是。
终于将蓝图讲完,尉天齐回首期待的看向二人。
左乐摆出一副佩服的表情,连连鼓掌,显然他完全没听懂。
吴慢慢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对他随意的点了点头,这便是支持了。
“那就开始!此事便是我悬镜司成立后的第一个任务!”尉天齐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
依然是孤零零的捧场掌声。
“钟副司长,如今皇都里情况怎么样?”他忽然回头问道。
左乐挠了挠头,“听说介王爷正在满城带着军士抓人呢!好多地下场子都被扫了。”
。。。
恕索坊
从巨大的红色琉璃灯中溢出的诡异红光笼罩着街道,这里处处透着萧条,寥寥无几的鬼鬼祟祟的人在街道上游荡,往常最热闹的赌场此时也只有十几个客人而已。
赌场二楼一个黑袍笼罩的女子正在打坐修行,这里的装修已经被重新调整过,如果说之前那位儒师是将这里变成了书香之屋,那么师姐就是把这里翻修成了牢房,没有任何多余东西,连桌椅都没有,待在里面就像是躺在一个大棺材里一样。
忽然楼下脚步声响,师姐睁开眼,按理说没有她的允许是没有人可以走上二楼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一个儒袍少年左顾右盼的走了上来,他看了看四周颇有些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大多都热衷于享受呢!想不到还有苦修之士。”
师姐没有回答,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少年也不介意,他打量了一下师姐,然后短暂的皱眉捂了捂鼻子,“修的什么?又腥又臭!”
然后厌烦的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我叫荀阿鹄,皇都里面都叫我荀欢,是你上级的上级的上级,这恕索坊实际上就等于是我的产业,你懂了吗?”
那令牌上只有两个字,清水。
原来这恕索坊是清水书院的外产,每个月的盈利额的大头都要上交给书院。
“自打你买了之后,这恕索坊的收益就减了一半,按理说我该来警告一下你,但你运气不错,最近皇都比较乱,大家都藏头露尾不出门,哪里都亏钱。”少年叹了口气,然后用眼白着着安坐不动的师姐道:“这次来是来通知你的。”
“很快皇都内就会出现大扫荡,恕索坊也好别的坊也好,都可能出问题,我要求你最近闭业歇业,这个月的钱也不用交了,保证恕索坊在这次波浪中存活下来。”
荀欢说完也不管师姐答应不答应,转身就快步离开了,似乎再在这多呆一会就要被熏死了似的。
荀欢走后,赌场下面看场子的人小心的走了上来,问道:“坊主,我们。。。怎么做?”
嘶哑的女声幽幽的响起,“继续动工,把赌场关了。”
“是。”
。。。
荀欢离开了恕索坊,此时整个皇都显得又寂静又嘈杂,寂静是街道上人烟稀少,少有的行人也是低头走的匆忙,嘈杂是树枝上的乌鸦吱啊的叫,以及远处的街道隐隐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这是皇都里很少见的荒芜景象。
荀欢左右看了看,然后往皇都更外围的方向走去,本来此时的他该在舒颜阁里继续和儒生们联络感情的,但因为今早朝堂上介王爷闹出的变故,如今兵甲正在四处抓捕参与夜晚暴动的儒生,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书院中避难。
可他却不能回到清水书院,而是要留下来处理书院的外产。
“恕索坊之后是。。。鬼门楼?”他喃喃自语的拐入一个胡同,走了几步忽然抬头。
白日明亮,狭窄的胡同里空无一人。
他忽的转身想走,可却发现身后的胡同口不知何时被一辆黑色的马车堵住了,黑色的布帏随着风扬起,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脸。
那是皇都最骇人的传说,但真正的大人物都知道,那些传说未必比得上现实。
“荀阿鹄?”男人的声音悠悠的在胡同里来回回荡,好像催命的恶鬼。
荀欢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抿了抿,反问道:“闻人哭?”
闻人哭笑了笑,他喜欢看这些书生强撑着的样子,这样在他们崩溃时就有了对比的乐趣。
“有人举报你违反宵禁,我奉命带你回污衙调查。”他的声音平稳,并无什么外露的恶意。
“呵!”荀欢强撑着嗤笑一声,回了污衙,等书院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也要少胳膊少腿了。
“你不能带走我!”荀欢扬了扬下巴。
“哦?为什么?”闻人哭小幅度的偏头,带着些宠溺的等待,像是在等一个足够可笑的理由。
比如你是清水书院学生什么。
“因为宵禁不包括我。”荀欢从袖子里猛地抽出了一张纸,那是一张金色的纸,那是一份军机处的文书。
首发二十份,十份都被程百尺拿走,一份给了施北望,在南归出城门时扔掉了,一份给了刘知为,让他进入皇宫。
这又有一份,竟然是在做脏活的荀欢手里,可见此人在书院还算有些地位。
凭此文书可以在皇都中随意行走,不用受到宵禁的限制。
闻人哭看着那张纸,微微蹙眉,他本以为这个荀欢只是书院外围无足轻重的角色,毕竟干脏活的人是最容易被随意舍弃的。
这点闻人哭很清楚,因为他也是个干脏活的。
倒不如说他和荀欢其实是不同势力的同一角色。
“闻人总管,还有别的事吗?”荀欢看着对方,有些得意又有些恐惧。
同行恨同行,恶人最是容易看不起彼此。
闻人哭无声的看着他,似乎在犹豫,荀欢将那份文书揣回袖中,然后转过身走向胡同的另一头,他尽量走的安稳,但却时刻如芒在背。
他是知道的,这位闻人哭并非是一个简单的酷吏,此人的修行也是顶好,若非藏于宫中且人皇授意,天命阁必然会让其在青云榜走一遭。
具体位置不知,但争一争前十未必没有可能。
而荀欢只是一个天赋尚可的书生,在清水书院尚不能以学问得到重视,何况是和天下的天骄做比呢?
如果闻人哭动手,自己能撑住一招吗?还是两招?
走到胡同的尽头,他最终没有等到耳边可能响起的风声,闻人哭没有冲动,荀欢长舒一口气,这不仅说明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而且也说明人皇陛下还在控制着和书院冲突的烈度。
胡同另一头,黑色马车的布帏缓缓放下。
“闻人总管,我们可以让介王爷以‘策动暴乱嫌疑’来逮捕他。”一个黑袍侍从无声的出现在马车旁。
“呵。”闻人哭只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异想天开,介王爷说是要逮捕暴乱的儒生,但核心的目的是借助军队来搜查整个皇都寻找人皇玺,说不定搜刮些赃物的重要程度都超过抓捕暴乱的儒生。
至于让他真的得罪书院,他更是不会做的,顶多抓些小私塾的小鱼小虾,然后掀翻几个鱼龙混杂的修行场所。
闻人哭忽然开口问道:“今天春伯那里开业了吗?”
“开了,不过只留了小门让常客进。”属下答道。
春伯,就是皇都四大戏楼春台班的班主,那个曾经在畅音阁和尉天齐打过招呼的人。
“去春台楼。”闻人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