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心痣(1 / 1)

“嗳?!你做甚去?”

钱大嘴看着走得越来越远的韩璋,喊了他一嗓子。

“俺……俺想看看那边有没有啥可抢的。”

韩璋听到钱大嘴的声音,身子猛然一顿,回过头来对其说道。

“嚯!你这怂娃开窍了是怎地,莫急先把这里搜完,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小心旁人把你当淄川人给抢了。”

钱大嘴笑了起来,语气当中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瞧瞧,这淄川可比咱们白水、蒲城富多了。”

钱大嘴拎着一只已经被扭断了脖子的鸡:“等你娘他们入城,就把这鸡炖了,肚子里有了油水儿,也好过冬。”

韩璋眼神向巷子口瞥了一眼,讷讷的应了一声。

此时的天光已经放亮,破了淄川镇以后,流民在镇内四处游走,大量的粮食、财货等被他们洗劫一空,钱大嘴和韩璋的收获也不小,到现在一共抢了四五斤米,一只活鸡,几件衣服。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细软,应该也能值不少银子。

“也不知咱们那一锅的其他人都抢到了什么。”

钱大嘴和韩璋作为先入者,没与大部队走在一起,他们那一锅大概还有十三四个男人,此时应该也已经入了城。

作为锅头儿,钱大嘴有分配口粮的权利,但同时也要养活二十张嘴,这其实并不容易。

从三原县到韩城县这一路经过的除了富平县以外,蒲城、白水、澄城、合阳等县受灾最烈,都是不毛地,而且还是他们这群流民的故乡,粮食十分匮乏,几乎是一无所获。

途中他们这一锅二十人,就有三个身子弱的死在了路上。

有一个人其实当时还没死,只是实在没力气走了,但钱大嘴没管。

死的人太多了,人命现在比草都贱,自己都要顾不上了,哪里能看顾的过来其他人?

好在钱大嘴给了韩璋他们娘俩庇佑,明里暗中的给了他们不少的吃食,要不然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眼下最可怕的,就是冬天,衣衫单薄的流民不知道能有多少挨不过去。

淄川镇的劫掠仍在镇内各处上演,无粮的流民抢有粮的镇民,都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做出了这么个举动,因此除了最开始堵门的那几个镇兵还有一些反抗的镇民以外,几乎没怎么死人。

但等天亮时,那群刚刚入伙的山西逃兵进了镇子以后性质就变了。

这些山西逃兵原本也是穷苦的可怜的底层,因为军官们克扣粮饷、大肆奴役,这才忍受不了当了逃兵,出来寻活路。

与一般的流民相比,他们好歹是经过操练的,甚至其中不少还出过关打过蒙古人,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他们原本就是官军,手上有刀枪盔甲,凭借着这些制式的军备,行事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可以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将心中对于官府的愤恨,宣泄转嫁在了这些和他们一样,可怜的底层百姓当中来。

王二等流民的头目,也难以有效约束。

由于山西逃兵是后入,能抢、能搜刮的东西早就被钱大嘴他们这些先入的搜刮大半,他们找不到好东西,就又将目光投到了钱大嘴他们这群流民身上。

钱大嘴略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两个穿着棉甲,手里提着刀的山西逃兵,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谄笑:“军爷,军爷,俺们是王二王大当家手底下人,咱们是一伙儿的。”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试图想通过这样的举动,叫这两个人放过他们。

“什么王二王五王六的,谁他娘的跟你们一伙儿?识相点,爷爷们的刀可是谁都不认识!”

这逃兵来到钱大嘴面前一把将他腰间别着的死鸡拽了下来,另一个兵则来到韩璋面前,伸手去薅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米袋。

拽了两下没拽动,那兵大怒伸出脚一下子踹在韩璋的肚子上,韩璋惨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但即便如此韩璋仍然紧紧抱着米袋。

“哟呵,小兔崽子,老子砍死你!”

钱大嘴身旁的山西兵见状,走到韩璋的身前,将刀高高扬了起来。

“给!我们给!”

钱大嘴吓坏了,连忙举着双手去拦,一边拦嘴里一边不住地求饶:“军爷饶命,他还只是个娃子,军爷饶命!你个怂娃,不要命了!赶紧将米袋给军爷!”

韩璋松开了手指,眼睁睁地看着米袋从怀中被人抽走。

钱大嘴嘴上露出讨好地笑容,不断哈着腰,恭送着两个山西兵背影。

等人走了一阵,他伸手将仍躺在地上的韩璋拉了起来,一边拍着他身上的土,一边不住地埋怨道:“说你娃脑袋不灵光就是不灵光,咋看见了刀还不撒手咧?”

“那是咱们抢了大半夜才抢来的,凭啥给他们。”

韩璋犹有些愤愤不平地道。

钱大嘴长长地叹了口气,但罕见地没有骂人:“胡吊扯,许你抢别人,就许别人抢你,这天底下要是讲道理,咱们何至于沦落成这样。”

说着钱大嘴盯着韩璋:“你娃别那么死心眼,现在刀就是道理,听懂没得?”

韩璋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继续抢吧,这下可不能再心软了。”

原本两个人处于镇子的外沿,这下不得不去镇中心和更多的人去争,越往里面走,人就越多,无数的流民在院子、铺子里面进进出出,很多院子前都倒着伏尸,身上的伤口各式各样,有刀砍的,有粪叉扎的,甚至还有石头砸的。

转过一个街口,韩璋和钱大嘴两个人看见四五个逃兵抬着一个女人进了一处院子,那女人尖叫着拼命地挣扎着,但根本无济于事,不一会,院子里就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和男人的嘎嘎怪笑。

韩璋的呼吸猛然就急促了起来。

在韩璋看似不经意间的带领下,两个人来到了白天的那家纸店,韩璋一下子就冲了进去。

“嗳!作甚去!”

钱大嘴叫了一声:“一个破纸店能有什么好东西?!”

喊了两声,韩璋从纸店里走了出来,他垂着头,握紧了拳头。

“怎地了这是?”

见到韩璋失魂落魄地样子,钱大嘴有些疑惑,也走进了纸店。

不一会,钱大嘴也从纸店里走了出来,摇着头叹道:“挺好一女娃,被祸害成了那副样子。”

韩璋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抬起头望了望日头。

忽然一双月牙儿在天空上浮现。

那颗明晃晃的日头,就好像月牙旁的一颗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