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29,治安局局长办公室里。
蔡雍和坐在皮质老板椅上,两条胳膊撑着桌面,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不断揉搓。
在他面前摆着的,是三份新出炉验尸报告,面包车上的死者一个叫李兴民,一个叫周春红,夫妻,死因是车祸导致颅内出血,死后又遭到焚烧,炭化度超过30%,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两人都在起火前就死了,不是被活活烧死的。
三名死者中的最后一个人是肇事的卡车司机,名叫李洪兴,离异,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判给了前妻。死因为车祸导致的脾脏破裂,大出血,法医还在他的脑袋里发现了脑瘤,初步判断已经到了三期。
蔡雍和翻完报告抬起头:“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王建低沉着嗓子回应:“以我们往常的办案经验来看,这起车祸是人为的概率几乎板上钉钉了。我还派人查过,这个李洪兴就是个烂赌鬼,在整个西城纱帽街的人都知道,他前段时间甚至连自己吃饭的货车都抵押进去了,就是现场那辆。”
“他的前妻,带着孩子也没找到像样的下家,日子过得有一天没一天的,但就在昨天他前妻带着孩子办理了出城手续,已经在去15号城市的路上了。”
“蔡局,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他们的目标是李队……”
王建眉头紧皱:“他们就这么怕李队,怕那份名单?要说名单,我们治安局也有……”
蔡雍和冷笑:“名单?没有人追究的名单,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王建不解:“……我们不追查下去?”
“王队长,你也是刑侦的老人了,以你的经验来看就现在掌握的证据能把案子推到什么程度?”
王建:“我们只掌握了一份名单和一段视频,早上的时候我也派同志们去视频所在地探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年前关于陈庚年的案子,就是因为缺了被害人尸体这一关键证据,最终没有办法给他定罪,现在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就算我们有了这份名单,也没有办法证明它的真伪,最起码要找到相关受害人才行。”
蔡雍和继续道:“那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查清楚?”
王建:“这……”
蔡雍和:“就算你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能保证一个月内查清案子,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份名单上牵扯到的人,会让你顺利查下去吗?”
王建:“那我们…不查了?”
“查是当然要查的,”蔡雍和意味深长的说:“但你办事总要讲究个方式方法,不能太意气用事……”
就在这时,办公室内的固定通讯突然响了起来,蔡雍和一看号码,立刻示意王建噤声,随后便笑呵呵地接了起来:“喂老领导啊,您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
“李建业的事?这怎么值当您老注意……”
王建见状本来准备起身离开,蔡雍和却伸手将他拦下,让他坐在对面听自己和别人打通讯。
“我可是您徒弟,您亲自带出来的还不放心?别的不说,整个治安局全体上下,我保证没有一个会成为贪污受贿的腐败分子,您老就放一百个心,给您丢不了人。”
“哎好,替我向师母问好,下个月她过寿,我一定会去的。”
寒暄几句,挂断通讯,还没来得及跟王建说句话,这边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您好,我是蔡雍和。”
“廉政司?想问问李建业的案子是吧?”
……
“联邦督察处?”
“李建业的妻女作为报案人,自然有我们治安局保护,就不劳督察处的同志了。”
……
“喂,我是蔡雍禾……”
“喂……”
“喂……”
……
在挂断了最后一则通讯,蔡雍禾原本和善的脸阴沉到能滴出水来。
“李建业这个混蛋!就知道他喵的逞英雄!老婆孩子都不管,逞英雄——”
气到极处,蔡雍禾忍不住将一个瓷质的笔筒扔了出去,在墙角摔得粉碎。
王建一脸担忧:“蔡局……”
蔡雍禾双手撑着桌面,喘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瞧见没,这就是不懂得变通的下场。他惹了这么大的祸,自己一走了之,我还得帮他照顾老婆孩子,有这么当下属的吗?”
王建看着蔡雍禾欲言又止。
他知道蔡雍禾是担心李建业,担心李建业的妻女,但仍旧无法完全认同他的话,尽管王建明白从现实的角度来讲蔡雍禾是对的,就是……这么个活法有些憋屈。
蔡雍禾平静下来,伸手拍了拍王建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毕竟是刑侦出身的,从学校里开始学的做的就是缉贼拿凶,不喜欢这些弯弯绕。案子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李建业老婆孩子的安全。”
王建点点头:“明白,所有送过去的吃喝的,我都会过一遍手,招待所那边也安排了我们的同志站岗。”
蔡雍禾点点头,摆摆手让王建出去。
王建在离开办公室之前,最后说了一句:“蔡局,我让技术部的同志仔细检查过,那份名单文件没有被人改过内容,至少它在被我们拿到手之后的这段时间内没有被修改过。”
听了王建的话,蔡雍禾的神情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说不是治安局里的内鬼动的手脚,那名单上李建业的名字又是谁加上去?蔡雍禾从没怀疑过李建业在名单上的真实性,除了这几年相处对李建业的信任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整个案子到现在都是李建业自己在推动的,如果他就是器官移植获利者之一,他疯了才会去揭发自己。
原本还想着与王建配合一波,抓出内鬼的,现在看来包括自己之前对李建业下的通缉令都白费功夫了。
蔡雍禾双眼狠狠眯起,盯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对这份名单动手脚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
另一边,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沈言被关在审讯室二十四小时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尽管暂时恢复了自由身,但却被告知暂时不能离开18号城市,还要随时响应传唤。沈言拿着告知文件看了一遍,签好自己的名字便在辅警的陪同下离开了治安局。
“目标离开了治安局。”
“目标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现在正在向北行驶,即将进入北新街……王队,李队的老婆和女儿就住在北新街。”
王建掏出手环对讲:“继续跟上,如果他敢靠近招待所,就把他抓回来!”
……
沈言坐在出租车上,夏日燥热的风穿过车窗钻扑到他的脸上,司机用老旧的音响播放着一首南方小调。
一如一年前的夏天,他逃离孤儿院坐在通往正义的黑白分明的警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