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周氏指尖颤抖地指着锦初,心口上下起伏,四周倏然传来一道讶然:“太子妃入京也有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太子妃如此不给颜面的,莫非慕容家是做了什么事?”
“我也纳闷,太子妃看上去温柔贤惠,又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怎会对慕容老夫人这般不给面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夫人还想借着长辈的威风,迟迟不来拜见太子妃,是该给个教训。”
出乎意料,大都是站在锦初这边,看向慕容周氏的眼神都变了。
“当年慕容家突然离京,可是有什么说法?”
“十有八九……”
四周议论纷纷,说出的话却令慕容周氏大吃一惊,她连连后退:“许久未曾回京,念及和秦家多年故交,特意上门探望故友,不曾想冒犯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见谅。”
慕容周氏终是低了头,半蹲着身就要跪下来,飞霜手快地一把将人扶住了:“老夫人这叫什么话,太子妃只是解释几句您的身份,并未为难的意思,这杯茶,您迟迟不接就罢了,怎么还倚老卖老,让太子妃难堪呢?”
慕容周氏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张嘴要解释,长廊下又走出个女子,一袭浅黄长裙,面若芙蓉,疾步上前扶住了慕容周氏:“母亲,您没事吧?”
见着女子来,慕容周氏眼眶含泪,紧咬着牙摇摇头,明眼人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女子杏眸立即染上了三分怒气,欲要开口却被慕容周氏紧紧拉住了衣袖:“知筠,算了。”
知筠两个字一出,锦初眼皮跳了跳。
眼前的女子竟是慕容三姑娘,慕容知筠!
慕容知筠看上去不到四十,肤色白皙,眉眼精致,宛若一朵绽放的芍药,雍容华贵,浑身上下还有股妩媚气质。
再仔细看,姬琛的眉眼的确是像极了慕容知筠。
慕容知筠低着头看了眼地上的碎渣,小脸紧绷,而后微微一笑:“太子妃,我母亲这些年身子不好,精力又跟不上,本是好意想要同你亲近,昨儿晚上还和我念叨,太子娶亲未曾来观礼,已是遗憾,今日连见面礼都备好了,若有冒犯,还请太子妃见谅。”
“来人!”慕容知筠挥挥手,丫鬟立即捧着一杯茶过来,慕容知筠接过屈膝双手递上:“我在此替母亲向太子妃赔罪了。”
进退有度,尺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锦初若是再说什么,那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了,她微微笑,伸手接过茶,嘴上道:“老夫人糊涂了,我岂会责怪,三姑娘言重了,今日是秦老夫人寿宴,咱们可别打搅了雅兴。”
手边的茶转手递给了红栀,并没有喝下去的意思。
慕容知筠长眉一挑,不觉莞尔。
“看着慕容三姑娘,倒是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锦初笑了。
慕容知眉心微蹙,下意识的心提起来了,却见锦初摇摇头:“许是我看错了。”
气氛缓和后
秦老夫人打圆场,邀请诸位去看戏。
戏台子早早就搭建好了,锦初身份最高理应坐在首位,左右下首就是秦老夫人和慕容周氏。
锦初又让展万凌陪在身边。
戏台上的曲儿咿咿呀呀。
展万凌借着喝茶的功夫,压低声音:“你为何要和慕容周氏撕破脸?”
锦初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戏台上,她嘴角勾起,压低声音:“朝廷要立继后,十有八九就是这位慕容三姑娘了。”
“什么?”展万凌瞪圆了眼睛:“那你还敢……”
“慕容家当年打着母后的幌子做了不少恶心事,如今我受殿下庇佑,这口气不能不争。”
锦初暗暗下定决心,有她再一日,就不可能让慕容知筠坐上皇后宝座!
谁都行,就她慕容知筠不行!
“你……”展万凌看向锦初的目光越来越亮晶晶,暗暗竖起大拇指:“锦初,你好勇,不过我喜欢,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不必忌讳我在秦家。”
“嗯?”锦初诧异看她。
展万凌自豪地笑;“秦瑾瑜说过凡事涉及殿下,一切以殿下为重,再说,展家和慕容家本就不对付,今日母亲本该来的,听说慕容家来客,索性称病不来了,叫人送来了贺礼。”
难怪没见着展夫人。
展夫人是长公主独女,又嫁给了当朝大将军,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丝毫没有将慕容家放在眼里。
当年展夫人能毅然决然地将太子强行带回展家养,锦初心里对展夫人越发好感,想归想,但锦初明白,为人媳,不该将展万凌牵扯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
身后的慕容周氏脸色却是异常的难看,手里的帕子紧紧攥着,微微颤抖,慕容知筠握住了自家母亲的手,慕容周氏深吸口气:“是我低估了这位太子妃。”
年纪小,无父无母没有支撑,小时又不得母亲疼爱,在寺里呆了三年,按理说这样的姑娘,本该好拿捏才是。
来之前,慕容周氏根本就没有将锦初放在心上。
可现在么。
她不得不重新打量了。
“宫里那边可有动静?”慕容周氏问。
慕容知筠点头;“派了太医去给父亲医治。”
“这么些年筹谋,在此一举了。”慕容周氏不断地告诉自己,快要熬出头了。
看戏的一群人心态各异,秦老夫人的视线时不时在两个人身上徘徊,她侧目看向了秦芳瑜:“刚才在廊下,太子妃可说了什么?”
秦芳瑜眼眸微动,低声说:“殿下对慕容家很不喜。”
很不喜三个字咬紧了说,秦老夫人微微一愣,十分意外,她恍惚过来后终于明白是被慕容周氏给利用了。
要不是慕容周氏极力劝说她举办寿宴,秦老夫人本不想张扬的,秦老夫人轻轻拍了拍秦芳瑜的手背:“平日没事多和你嫂子走动走动。”
“是。”
戏曲很快散了。
锦初起身,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对着秦老夫人说:“我听说府上还有一副父皇的亲笔山河图,不知可否让诸位开开眼?”
面对锦初的要求,秦老夫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头立即叫人将画从库房取来。
“这是皇上当年亲政时赠的,这一晃,都十五年了。”秦老夫人唏嘘不已。
锦初微微笑。
很快江山图取来了,下人们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一副巍峨壮观的江山图展现。
众人连连夸赞。
锦初目光一瞥视线落在了右下角的一行小字,根本不像北梁帝的字迹,她转过头从鬓间拔下一支金钗:“今日我就以金钗为彩头,诸位提一首诗给老夫人贺寿如何?”
话音落,慕容知筠脸色刹那间就变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画上的那几句诗词。
“太子妃来晚了,刚才已经做过诗了,只是还未评判呢。”有人道。
锦初讶然:“原是我错过了,那不如就决出个高低。”
说话间展万凌亲自去取刚才的诗句,厚厚一摞,恰好,刚才就有慕容知筠做过的诗,放在了第一页。
慕容知筠目光紧盯着锦初。
锦初握着的那张就是她的。
“三姑娘好词好句,果真令人惊艳!”锦初捏着慕容知筠的诗,又恰好站在了江山图下方。
其中诗句里都恰好有个江山二字。
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眼尖的夫人视线在江山图和慕容知筠的诗句视线来回徘徊,小声嘀咕;“难道是我看错了,这字,怎么和皇上画的江山图字一样?”
慕容知筠立即解释:“我平日里也会临摹各大家的字画,让诸位见笑了。”
锦初恍然回头瞅瞅:“要不是慕容三姑娘提醒,我还真没发现呢。”
这话慕容知筠根本不信,她捏紧指尖,不明白第一次见面,为何锦初敌意这么大。
再傻的傻子也知道了太子妃是有多不待见慕容知筠。
“三姑娘能临摹父皇的笔迹也不奇怪,我听闻母后初怀有孕时,三姑娘入宫陪伴了好几个月,父皇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又是三姑娘的亲姐夫,能心生敬仰也不足为奇。”
锦初笑着替慕容知筠解释。
一句亲姐夫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慕容知筠的脸颊上,打得她浑身发冷。
今日在场的都是各家掌权夫人,看戏看到现在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年慕容皇后快要生产时,也是慕容三姑娘陪伴的。
慕容皇后仙逝后,这位三姑娘至今未嫁,图谋什么?
众人看向慕容知筠的眼神都变了味。
各大家族也有不少嫡姐死了,家族为了保住荣耀,让其他女儿嫁过去做继室的。
但嫡姐还没死呢,就敢赤裸裸地勾引姐夫的,还是极少。
江山图上的字迹略显婉约,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不是慕容知筠临摹皇帝笔迹。
那字明明就是慕容知筠写的!
皇帝初掌权,嫡妻有孕在身,私底下小姨子不知羞耻的勾搭姐夫,明目张胆的在字画上提字,还送给了忠勇侯老太爷,这不是赤裸裸挑衅?
诸位再想到慕容周氏是继室身份,细思极恐地想到了当年慕容皇后仙逝可有隐情?
有些事锦初只要撕开了一道口子,诸位夫人就能猜个七七八八,她倒要看看,这种情况,北梁帝还敢不敢让慕容知筠做继后!
慕容知筠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那凌厉的眼神恨不得活刮了锦初。
锦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朝着慕容知筠走近,拔下了金钗轻轻的插入慕容知筠的鬓间:“三姑娘,这可是皇家御赐金钗,今日赏你了。”
慕容知筠死咬着牙才没有发作,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多谢太子妃赏。”
有些事越解释越黑,她什么都不能说。
慕容周氏看情况不对,借口身子不适,便带着慕容知筠匆匆离开了。
人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秦老夫人看着那副江山图,忽然觉得膈应得要命,又不能丢了毁了,只能耐着性子叫人收起来:“送回库房好好保存。”
“是。”
锦初朝着秦老夫人走近,未曾开口,秦老夫人笑着说:“太子妃不必内疚,一场寿宴而已,不当事。”
好在秦老夫人通情达理,并未怪罪,锦初叫人送来了锦盒递给秦老夫人:“今日就到此,改日我再来探望。”
“好。”秦家众人送锦初离开。
在马车上,林韵昭手牵着宸哥儿阴阳怪气地说:“秦老夫人好不容易办一次寿宴,却让太子妃弄成这样。”
锦初蓦然睁开眼,瞥向林韵昭:“林侧妃,殿下也很讨厌里外不分的人,你要记住,你是东宫的妃嫔,是殿下的女人,胳膊肘往外拐,就莫要怪殿下厌恶你!”
“你!”林韵昭语噎,心虚的别开眼,搂着宸哥儿再不敢吭声,看着锦初这副模样,心里暗暗笃定,这极有可能是殿下授意的。
秦家
宾客都走了之后,秦老夫人一眼就看见了展万凌,叹了口气,欲要开口秦夫人疑惑地问:“太子妃怎会知道江山图上的字是慕容三姑娘写的,太子妃未来之前,又这么巧,咱们府上以江河山海为由写了诗词?”
江山图是十几年前的,肯定是做不了假,诗词是太子妃来了之前才写,秦夫人想不明白。
秦老夫人斜睨了眼秦夫人:“从今日开始,秦家少和慕容家走动。”
“为何?那可是殿下的亲外祖。”秦氏不解。
“母亲。”秦芳瑜往前一步,拉着秦氏的手:“我听说慕容家当年离京,和殿下就有关系,这么多年,殿下从未派人去探望慕容家长辈,慕容家也未曾和殿下亲近,今日太子妃当众点破了慕容老夫人的身份,或许就是殿下授意,防止慕容家借着殿下的幌子乱来,咱们先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就不能再亲近了。”
秦老夫人点头:“瑜姐儿所言不错。”
秦夫人只好应了,下意识地瞄了眼展万凌,说不上哪里古怪,秦老夫人道:“江山图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察觉不对了,今日是我主动试探。”
有了秦老夫人开口揽下此事,秦夫人才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