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旎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好像一直在各种各样混乱的梦境中。

过去和现在的事情开始交织，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紧紧包围起来，让她喘不上气。

她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现实，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她的眼皮却又是无比的沉重，怎么也没法恢复清醒。

“圆圆。”

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桑旎转过头。

她知道那是傅宵寒，但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妈妈的脸庞。

然后，她的身体也一下子变小了。

桑旎有些诧异，却下意识地想要朝她妈妈走过去，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身后却有人将她的头发抓住了。

然后，他将她一把拖了过去。

雨点般密集的拳打脚踢立即落在了她的身上。

“妈妈，救我……”

桑旎轻声说道。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唇色苍白，但脸颊却因为久经不退的高烧而变得通红。

傅宵寒盯着她看了不一会儿后，又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人，“什么意思？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查到原因？那她怎么办？”

“抱歉傅总，但您太太目前感染的病毒我们还没有头绪，目前只能输液，凭借她自身的免疫力……”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傅宵寒已经直接将他的衣领抓住了。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因为用力，他的后背和小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牙齿也紧咬着。

他想要说什么，但他也知道，如果有办法的话，他们早就行动了。

所以此时他就是发脾气，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最后，他也只能将手松开，冷着声音，“出去。”

听见他这句话，那些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走了出去。

傅宵寒重新在桑旎的身边坐了下来，眼睛看着她。

她依旧在沉沉睡着，如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他将手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滚烫的温度让人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但傅宵寒的手却始终没动。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越想，他越发觉得眼下的事情是上天在跟他开一个玩笑。

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那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说话，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所以傅宵寒也理所当然的以为，今后的每一天也会如此。

但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突然将这一切都捏碎了。

“爸爸。”

轻轻的声音突然传来。

傅宵寒听见了，但没有回头。

沐沐也不在意，只牵着桑望嘉的手走了过去。

因为不确定桑旎的病是否有传染性，此时沐沐和桑望嘉身上是穿了防护服的。

傅宵寒身上却还是那一身衬衫西服。

只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更换了，上面已经是褶皱一片，他的眼底里也全是血丝，头发凌乱。

这也是沐沐第一次看见自己父亲……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也没有说什么，只顺着傅宵寒的视线看了看病床上的人。

桑望嘉想要上去拉住她的手，但傅宵寒很快转过头，“不要碰她。”

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凌厉！

桑望嘉不得不将手收了回去。

沐沐倒是对傅宵寒说道，“徐延叔叔说，您已经几天没有去公司了，那边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您去处理。”

傅宵寒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

沐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他一声，“爸爸。”

傅宵寒终于看了看她。

“妈妈会没事的。”沐沐说道，“等她醒来后，肯定更需要爸爸的照顾，所以爸爸您现在应该去做您的事情。”

沐沐的声音很理智。

但也只是听上去而已。

说话间，她的眼眶分明都红了起来。

傅宵寒在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后，这才转开了眼睛，“我心里有数。”

沐沐不说话了，只慢慢握紧了桑望嘉的手，看向了病床上的人。

她曾经以为，死亡是距离自己很远的一件事。

直到几年前，她的奶奶去世。

当时，除了父母外，那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

大部分的周末，沐沐都是跟她度过的。

她会教自己插花、赏画、骑马还有击剑。

沐沐也可以对她提出任何的要求。

因为她知道，她会同意她的。

因为沐沐是那样肯定——她爱着自己。

可后来，她却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们都说她去了天上，成为了那里的一颗星星。

可当沐沐逐渐长大后就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而已。

人去世就代表着……什么都没有了。

就好像是一粒尘埃消失在了宇宙中，除了自己的记忆，其他再也寻不到那些她的痕迹。

经历了那么一次后，沐沐也自认为自己“成熟”了起来，可以坦然面对生死这一件事。

直到现在这个人又变成了……她的妈妈。

沐沐才发现，她并没有。

而且这次，难过和慌张更如同海啸一样，将她整个人吞没。

这段时间，她努力想要保持生活的秩序，和往常一样上学读书，回家吃饭的时候也努力和平时一样去教导和照顾桑望嘉。

可当桑望嘉问她，他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的时候，沐沐的所有心理建设，轰然崩塌。

然后，她才发现他们的爸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往日生机勃勃的温馨的房子，突然变得冰冷。

沐沐一直都知道，他们优渥的生活来自于他们的父亲。

可直到这一天她才明白，其实支撑起他们这个家的人……是他们的妈妈。

没有她，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家了。

“我们回去吧。”

沐沐没有再想，只努力将眼泪逼回去后，拉着桑望嘉的手转身。

但她还没走，桑望嘉却将她的手甩开了。

这些日子，除了问沐沐的那一句，桑望嘉平时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生活。

但此时，他却好像很愤怒。

他将沐沐的手甩开，再告诉她，“我不走。”

沐沐咬牙，“你明天还要上学。”

“我不走。”桑望嘉只不断重复着。

沐沐没管那么多，正准备直接去抓他的手时，桑望嘉却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他扯开嗓子，开始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