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漠苍茫。
七彩玲珑殿内,莫问天盘膝而坐,五块下品灵玉悬浮于身前,灵纹流转间延伸出五道奇气机牵引之线,没入虚空深处。
“四千里……”
他眸光微凝,通过灵玉间的气机牵引,推算出对方方位,天都山脉北麓脚下,距离己方尚有四千里之遥。
“父亲,还需多久能至天都河?“
莫渔儿从打坐中醒来,见父亲正凝神推演灵玉轨迹,不由轻声相询。
“尚需三千里,以七彩玲珑殿的遁速,不到明日傍晚,当可抵达天都河南岸关隘。”
莫问天收拢灵玉,眉间掠过一丝凝重,七彩玲珑殿终究只是下品灵器,遁速并不能让他感觉满意。
项无敌,此时应在天都山北麓,距离天都河不到千里,若按同等脚程……
想到这里,莫问天眸中寒芒微闪,识海里骤然映出项无敌踏碎城垣的身影,那对粉红巨锤裹挟罡风,摧枯拉朽般轰穿城墙,
他心神微凛,指尖掐诀三次,洞察先机皆未显凶兆。
“应无大碍!”
莫问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殿外朔风卷过檐角,铜铃清音荡碎寒霜。
在此同时,天都山北麓,朔风卷起千堆雪。
项无敌勒马驻足,赤色甲胄上凝着冰凌,她抬眸望向巍峨山脉,粉红巨锤在掌心轻颤,仿佛感应到主人沸腾的战意。
“渡过天都山脉,便是边荒灵域。”
忽然间,神识如刀劈开混沌,五块灵玉烙印在识海深处颤动——有人以灵玉为媒,窥探她的行踪!
“窥探老子行踪?”
她突然攥紧双锤,粉色巨锤嗡鸣如雷,对着虚空冷笑道:“小子,若惜命便滚远些,明日此时,老子必用撼天神锤,砸碎你的万里长城!”
话音未落,转头望向身后神策卫,五千铁骑肃立如林,龙鳞甲折射漫天雪光。
项无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若非不是要领兵,以她元婴后期巅峰遁速,此刻早该杀到天都河畔。
“全军听令!”
她手舞巨锤一挥,一道赤色弧光,劈开前方风雪迷雾。
“明日午后,必须穿越天都山,延误者……”
话音未落,锤锋掠过最近雪松,轰然间炸成冰晶。
铁蹄震碎山涧薄冰,玄甲洪流碾过雪原,在簌簌落雪中,那道赤色披风如血刃般,割开苍茫天地,转瞬没入山脉阴影。
然而,项无敌并未察觉,在她率领神策卫踏入天都山脉之际,上千只墨鸦如黑云压境,在北麓山脚凝聚成人形。
鬼影天将手持黑色骨伞立于雪夜,伞面流转的幽光,将他化作一道虚实难辨的暗影,目光如刀,冷冷凝视着前方的巍峨山脉。
刹那间,四道身影裹挟着凛冽灵压轰然落地。青铜面具下,两对道侣的装束截然不同。
左侧二人身着赤纹云袍,袖口绣日月交辉之象,正是南阳门赫赫有名的‘壶中日月’夫妇;
右侧二人则一袭冰绡玄衣,广袖流云间隐现乾坤纹路,赫然是北冰谷威名远播的‘袖里乾坤’伉俪。
“以神策卫的脚程,明日正午当可翻越天都山。”
南宫曜日声若洪钟,壶中日月映得须发皆赤:“届时那撼天锤砸穿万里长城,倒省得我们出手。”
北堂玄乾冷哼一声,冷声如剑划破寒夜:“无极真王若这般容易陨落,九指老人何须开出四倍酬劳?”
“哈哈哈!”
南宫曜日朗声放笑道:“老夫倒盼着西楚霸王能成事,白捡三十二块下品灵玉岂不痛快?”
“痴心妄想!”
北堂玄乾微微摇头,冷声说道:“九指老人的周天星轨都可破掉,而且据传毫发无损,此子命数之诡谲远超想象,想要灵玉……”
说到这里,他冰冷目光横扫而过,面具下传来金属般的冷冽回响:“就要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
雪粒在四人气机交锋中凝滞半空,端木玄月轻抚冰魄镇魂塔,寒光乍现,僵局顿破:“且观鹬蚌相争,待两败俱伤时……”
“正是此理!”
完颜昭坤唇角微扬,笑意如三月桃花般明媚,眸中却凝着刺骨寒意。
“管他是霸王锤碎真王颅,还是真王剑破霸王甲,我们只需作壁上观,待那无极真王身死道消……”
说到这里时,她声音冰寒彻骨般:“不论殒于何人之手,那些下品灵玉,终究要落在你我囊中。”
鬼影天将静立雪中,骨伞下的阴影遮掩了所有表情,他看似在听四人对话,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远处那道赤色披风。
西楚霸王项无敌的身影,早已隐入风雪当中,唯有铁蹄轰鸣仍在山间回荡。
“若有任何异常……王命如天宪,玉碎令必行,千里传讯于孤。”
楚王密令犹在耳畔回响,特别临行前那道传讯,更令他心绪难平。
“若项府主战败,孤已另备接应,你只需做好策应。”
骨伞突然传来细微震颤,几片雪花顺着伞骨滑落,鬼影天将黑袍下的手指微微收紧。
西楚霸王号称无敌,在万紫灵域数百年来未尝败绩,为何楚王未战先言败?更蹊跷的是所谓‘另备接应’……
一个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难道神策府天将中,还有人与自己一样身负王命?这个猜测让他黑袍下的墨鸦都为之躁动。
但转瞬间他又压下思绪,早在三百年前跪拜楚宫玄晶阶前时,自己就已是王上埋在神策府的暗子。
“走!”
骨伞倏然收拢,在雪地溅起细碎冰晶,随着沙哑的喝令,五道身影化作墨色流光掠向山脉。
鬼影天将刻意落后半步,望着前方四人背影,面具下的嘴角泛起苦笑:若真到王命执行之时,但愿不必亲自对那位府主出手……
这一夜,风雪愈演愈烈,整个冬季的寒意,仿佛都要将倾泻而下。
千里天都山脉,覆满皑皑积雪,边荒北漠六千里的苍茫大地,尽染素缟,鹅毛大雪簌簌落个不停,天都河面凝结出三寸冰层,北漠疆土已化作冻土。
“好生凛冽的风雪!”
楚有才掀帐而出,顿觉寒气侵髓,心头更添几分萧索。
作为金丹期的修士,竟对严寒如此敏感,分明是气血衰败之兆,这具身躯怕是……
“世子!”
幽冥圣女薄纱轻曳,恍若不觉寒意,蛇腰款摆间已缠上他臂膀,柔荑轻扯锦袍欲将人引回帐内。
“天寒地冻,本世子无心风月。”
“白日里,世子还嫌暑气难消呢?”
“大战在即,身为主帅岂能……”
话音戛然而止,帐帘垂落下来,掩去未尽之言。
“变天了!”
天都河关隘内,行军大帐中的炉火,在凛冽的低温下显得格外微弱,火光摇曳,映照出沙盘上错综复杂的战局。
雷万山目光如炬,屈指叩击沙盘边缘,九十万大军星罗密布,以五万作为一营,被划分为十八营。
十营中军主力坐镇中央防线,八营侧翼分守上下游咽喉,孙世雄与唐景香各率一千五百内门弟子隐于两翼,这也是大郑国防守弊端,万里城墙的防线实在太长,不得不分出一半兵力布防。
主力阵营以他为主帅,三眼魔将为副将,九千大秦兵俑列成玄色锋矢,再配以本门五百真传弟子作为刃口,更有天魔教高手暗中策应,这支锐利难挡的铁军,便是撕裂大楚百万雄师的致命王牌!
“报——”
帐外马蹄踏碎冰层,斥候单膝砸落冻土:“东来侯率五万神武军,自番城星夜驰援,现驻天都河东十里,听候调遣!”
“传令!”
雷万山振甲而起,声如雷石一般:“命东来侯所部东下,在下游列阵,归孙护法节制!”
话音未落,又一道染霜战报穿透风雪:“报!狂杀真君领御林军五万,自戎城星夜兼程而来,现已抵达天都河十里外,请令定夺!”
雷万山微微颔首,郑王虽未亲临战场,却派出最精锐的御林军驰援。
“命狂杀真君率部驻防上游,归唐景香护法节制!”
夜色深沉,风雪渐紧!
战鼓未擂,杀机已凝!
最后两支劲旅的抵达,代表大郑国百万雄师,终于在今夜集结完毕!
一场惊天大战,在这凛冽寒冬下,即将要拉开帷幕!
“下雪了,也快结束了……”
此刻,天魔圣女静立城头,黑纱轻拂如雾,那双星辰般的眸子穿透纷扬雪幕,凝望着天都河冰封的河面。
猎猎朔风卷起黑袍广袖,万千雪霰萦绕周身纷飞,却近不得她三尺之地。
青铜棺椁在十步外嗡鸣震颤,阴尸圣子枯白手指划过棺面,冰霜在指尖凝成霜花,他的目光穿透北漠风雪,仿佛又见那夜的清辉——婉清发间别着星月草,倚在合欢树下朝他浅笑。
“教主!”
枯骨圣子骨翅破开雪幕,伴着金石相击般的声响落在城垛。
他颌骨开合间,沙哑声线混着风雪传来:“黄泉真王现身天魔山,已取得月魔真王手札。”
“本座早已知晓。“
天魔圣女语声清冷,黑纱下的唇角泛起苦笑,三日以前,天魔公传讯犹在袖中。
“母亲......”
她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晶莹在掌心化作寒露,恍惚间回到三十年前,母亲元婴离窍时最后传讯,此刻又在识海泛起涟漪。
“蛮荒有劫,亦是机缘!”
在呼啸北风中,她忽然转身望向西难,轻呼道:“问天?”
那声音呢喃自语,似对着虚空轻语,但很快消散在朔风里。
“待大楚烽烟散尽,陪我去蛮荒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