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两清(1 / 1)

孟妤的小手扒住马车门框,用力到节骨都泛着白色:“若是我说不回那处呢?”

陆风沉默片刻道:“还请小姐不要让属下为难……”

他的语气恭敬,身子却挡在马车门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孟妤一直将陆风留在身边,怕的就是有人想谋取自己的性命。

可如今,这反而成了一道困住自己的枷锁。

孟妤又与陆风强势的视线对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认命地放下了车帘,重新坐了回去。

她心里这股郁闷也唯有在看到夏安、冬宁那两双清澈而迷茫的眼眸时消散了些许——看来她们也同她一样不知情。

马车很快驶到了一处粉墙黛瓦的宅子前,而秋绥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只是她的脸上有着盖不住的惶恐紧张。

孟妤下了马车,虽天色昏暗她看不清这宅院的全貌,但却能感觉到这处宅子的布局很像先前入京时住的那处。

且地上都极少有门槛或台阶,廊间也有铜铃声作响。

像是按照她失明时的习惯修缮的一样。

孟妤跟着秋绥迈过垂花门,七拐八拐又走了许久才看到了一处亮着灯的屋子。

侧廊的菱花纹木窗紧闭,但纱面之上隐隐有人影晃动,似是有人等候多时了。

孟妤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果然是宫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只不过他的面容瞧着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和下巴蓄起的胡渣让他多了几分颓唐脆弱之感。

“圆圆,你回来了。”

周澹容看到那日思夜想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识地就朝着孟妤伸出手想要牵住她,可孟妤却只是站在门口不为所动。

哪怕陆风已关上了大门,孟妤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周澹容,眼底满是防备和警惕。

周澹容似是被她的眼神刺痛到了,他蜷了蜷五指,最终还是重新坐回了那榻上,与孟妤隔着好远的距离开口道:“圆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瞒着你的……你如今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我绝不会再有半句虚言。”

“天色渐冷,你又穿得这般单薄,我怕你受寒会生病……这热茶和汤婆子都已备好,你坐过来,我们聊一聊可好?”

周澹容身边的矮桌上的确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瓜果糕点,汤婆子也以绣着粉黛色海棠花的毛绒捂套给包了起来,倒是思量得周全。

他的语气也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多情又漂亮的桃花眸示弱时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漆黑的瞳孔变得浅薄而透亮,像极了那种山林中可怜受伤自己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兽。

当真是叫人很难对着这样一张脸生出太多的苛责。

可孟妤却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拐卖小孩的人牙子,仿佛她只要过去就会被抓起来囫囵吞掉,再也跑不掉。

孟妤开口道:“瑞王殿下私闯民宅,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这宅院本就是我的,何来私闯一说呢?”周澹容道。

“这宅子是贵妃娘娘赏赐给我的,怎么又成了你……”孟妤话说一半突然顿住,这才反应过来萧贵妃的所作所为都是由周澹容授意。

那么赏赐她什么东西什么人,也都是周澹容安排的。

他早就料定自己不会那么顺利与柳青山相认的,所以才又备了这个宅子。

孟妤心惊于周澹容的算无遗策,也愈发悲哀自己的蠢笨无能。

瞧着孟妤又蔫儿了下去,周澹容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问,那我就自己说了。”

“我五岁时陈太后因不满父皇推行新政,以通奸之罪污蔑我的生母兰嫔,将她活活吊死于我和父皇的面前,我也因血脉存疑而扔去冷宫,只给我留了一个老嬷嬷照料我。”

“期间陈太后和荣国公府为以绝后患,甚至不惜对尚是孩童的我下了牵机毒,想要将我无声无息地弄死在冷宫之中。”

“父皇发现后为保我平安,以天象之说又将我送去了安州镇守先祖皇陵,那一年我十岁……说是镇守皇陵,实际与幽禁无异。但驻守皇陵的敬国公心善,对我偶尔逃出皇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才有机会在十二岁时遇见你。”

“我身世敏感,陈太后又常常派人来皇陵监视我的行踪,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你嬷嬷去世那日,我被关在皇陵中不得出,所以才失了约。”

“等我从皇陵里出来时,已是一个月后,那时敬国公告诉我,你和嬷嬷都死在了大火之中,我信以为真,不久后便心灰意冷地回了京城。”

“再后来就是在萧府遇见了你……南下治水那次刺杀,是萧融意外坐上了我的马车替我死在了悬崖下,所以我与父皇将计就计,让我假死脱离陈太后的视线,也好让父皇可以无所顾忌地肃清朝堂后宫的外戚势力。”

“我本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告诉你,但回京后世事变化得太快,饶是我也没有办法掌控……”

孟妤听到这儿,忍不住说道:“瞒了那么多年都不说,那你为何要现在告诉我呢?”

“萧融,哦不对,周澹容……你当初在萧府既然就认出了我,那你看着我一无所知、用尽心机讨你欢心的样子很好玩儿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在床榻之上唤着与你同音的‘容哥哥’会让你更加兴奋?”

“早在回京前我就猜到了你是‘宋兴沛’,可我思来想去也没明白你怎么会在年少时会出现在安州那等地方……到头来,宋兴沛也罢,萧融也罢,都不是你!我还真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来你是四皇子这等人物,我何德何能,竟能认识皇子……”

孟妤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她本没想哭的,可是情绪上头一激动,她就成这样了。

孟妤抬起胳膊挡住脸,如受伤狸猫般的啜泣声委屈巴巴从袖子后传来:“你……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于你而言,已经没什么利用的价值了吧?”

“你若是心中有愧,该还我的也都给我了,我治好了眼睛,也寻到了父亲,我们二人之间并没有相欠什么。”

“往后你有你的宏图大业,我有我的安稳人生……如此我也不会成为你瑞王人生中的污点,你何必要将一切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