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低垂着头，听到这话时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若是真如安陵容所言乃皇后所为，皇上能查出来什么？

那边胤禛温言安抚了受惊的富察贵人几句，便摆驾离去。众嫔妃见状也纷纷告退，一时间殿内人影绰绰，衣袂窸窣。曹琴默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众人散尽，恰好与安陵容并肩而行。

“这次多亏姐姐相助，否则富察姐姐那边……”安陵容轻蹙蛾眉，眼中盈满忧虑，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的颤抖。曹琴默却只是沉默地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目光幽深。

方才回宫途中，桑儿那丫头说漏了嘴——原来富察贵人本是打算随安陵容一同前往碎玉轩的。这般说来，今日这场风波，安陵容怕是早就……思及此，曹琴默指尖微微一顿，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曹姐姐，”安陵容忽地侧首望来，眉眼弯弯，唇边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隐隐透着一丝告诫的意味，“莞姐姐近日胃口不佳，我还得去瞧瞧她，就不远送了。”

曹琴默眸光微闪，面上仍挂着得体的浅笑，不紧不慢道：“妹妹与莞妹妹，果真是情深义重。”

“曹姐姐说笑了。”安陵容闻言，眼底骤然掠过一丝亮色，唇角微微翘起，竟流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得意。

这般直白的情态，倒让曹琴默微微一怔。她这副模样，怎么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曹琴默心中疑虑一闪而过，转念一想，或许她与甄嬛的情谊，正如自己与丽嫔那般，不过是后宫之中相互扶持罢了。只要不触及甄嬛，安陵容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然而，这念头刚起，她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安陵容方才那一瞬的得意，不像是因姐妹情深而欣喜，倒像是……夸赞有情人一般？

曹琴默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将这荒谬的念头压下，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只淡淡应道：“妹妹有心了。”

待与安陵容分开后，她脚步微顿，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刚才安陵容提到了孙妙青。

她原以为，让孙妙青避开翊坤宫的欢宜香，又有年世兰暗中照拂，定能保她平安生产。可安陵容方才说孙妙青最近胃口不错，难不成，这里面有问题？而且……安陵容是怎么知晓宜修的所作所为的？

“小主，要不……奴婢去问问宝鹊？”音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请示道。

曹琴默眸光一沉，思考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她一直避免让音袖与宝鹊接触，就是想让宝鹊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若因这等小事贸然联系，难保不会引起安陵容的警觉。

曹琴默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决心去看看孙妙青。

*

“曹姐姐怎么过来了？”孙妙青听闻通传，忙扶着腰从内室迎出来，脸上带着几分诧异。

自打她入宫以来，曹琴默便有意疏远年世兰，到后来年世兰也懒得传唤她。若不是为了腹中龙胎，她也不会私下去求曹琴默帮忙，但这亲自登门造访还是头一遭。

曹琴默的目光缓缓扫过满桌珍馐，唇角噙着一抹的笑意：“许久不见妹妹，今日得空，特来看看。妹妹这是还未用早膳？”

孙妙青抚着隆起的肚子笑道：“哪儿呀，我早就用过了。只是这段时间总觉得饿得慌，便又让人备了一桌。也不知这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这般贪吃。”

看着曹琴默的目光，孙妙青声音越来越低，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桌角。

曹琴默执起银箸，轻轻拨弄着一碟水晶虾饺，状似不经意道：“也怪我没说清楚。妹妹初次有孕，许多事怕是不知晓。虽说有孕之人需要进补，但若是胎儿过大，也容易对母体造成伤害。”

银箸挑开晶莹的虾饺皮，露出内里暗红的馅料。曹琴默指尖微顿，从馅料中夹出一小块山楂。

“铛”一声，银箸被搁在青瓷碟上，孙妙青回过神。

“姐姐说的是，妹妹一定会多加注意。”

曹琴默点头，也不再寒暄，回去了长春宫。

秋风卷着残叶扫过宫墙，紫禁城上空笼着一层肃杀的寒意。胤禛雷霆手段处置了富察贵人身边的宫人，御膳房一干奴才也被尽数发落，罪名是“伺候不周，误进忌食”。而宜修恰在此时称病不出，如今这后宫，宫人都是只知华贵妃，不识皇后。

十月，孙妙青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拼死诞下一位小阿哥。曹琴默站在庆贺的人群中，看着年世兰抱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孩，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胤禛的面容，只见帝王凝视婴孩的眼神深沉如潭，辨不出喜怒。曹琴默垂眸掩去眼中思绪，总觉得风雨欲来。

六阿哥最终还是留在了孙妙青身边。胤禛不仅晋她为嫔，特意拨了新的宫人伺候。年世兰虽满心不悦，却也不敢当众驳了皇上的面子，只得站在胤禛身侧，一双凤目满含怒意。

孙妙青对六阿哥不假人手，曹琴默每次抱着温宜过去，都看到她亲自哄着孩子，连乳母都只能在旁打下手。

孙妙青见到曹琴默母女时，眉眼间尽是真诚的欢喜。她亲自抱着六阿哥迎上前，将襁褓中的婴孩小心翼翼地凑到温宜面前：“温宜瞧瞧，这是你六弟。”

六阿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温宜，突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起来。温宜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弟弟的脸蛋，惹得满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

曹琴默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借着氤氲茶雾打量着孙妙青。见她言谈间仍记着先前的约定，待温宜更是真心实意的亲厚，心中不由松了几分。

自打孙妙青平安产子后，满宫妃嫔的目光便都暗地里盯在了富察贵人的肚子上。上次那场“意外”没能得手，反倒让富察家警觉起来——富察大人特意上奏，恳请皇上恩准赐下个有经验的嬷嬷照顾她。

那嬷嬷姓周，从来到富察贵人身边后，每日膳食必经她亲手验过，连熏香的灰烬都要捻开细查。

曹琴默有次在御花园偶遇富察贵人，见她身边除了周嬷嬷，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连走路都把人护在中间。富察贵人自己倒是丰腴了些，面色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