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宫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余少云端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身着松垮的月白襦裙,腹部微微隆起的石玉晓身上,握紧了手中的扇柄。
这位可不是省油的灯,作进长门宫,短短数日又能从长门宫出来,她可不信这里面没有蹊跷。
强压着心里的不耐,淡淡地笑道:“安选侍有孕在身,大可不必过来请安,像绰嫔那般在宫里安心养胎便是。”
石玉晓指尖抚过隆起的小腹,鬓边银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笑意温婉:“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太医叮嘱要多走动,妾身想着来请安既能活动筋骨,又能聆听娘娘教诲,岂不是一举两得?”
话锋一转,她看向坐在右侧第二位置上的佳嫔谢知意,眼中闪过算计,“听闻佳嫔得了澜洲进贡的伶人醉,听说安神助眠极好,草木香淡雅宜人,不知能否分我一盒?”
谢知意手中团扇原本正悠悠轻摇,闻言动作陡然顿住,语气冷冷地道:“安选侍莫不是忘了,有孕之人最忌香料?你开口讨要,莫不是想重演绰嫔旧事,诬陷我谋害皇嗣?”
石玉晓脸色瞬间惨白,眼眶迅速泛起红意,起身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明察!妾身对天起誓,绝无陷害佳嫔之心!不过是听嬷嬷说草木香能安抚胎儿,才斗胆开口,想着给腹中孩儿做个香囊。这般冤枉我,叫我如何自处啊!”
她以帕掩面,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纤弱的肩膀颤抖着,宛如雨中梨花。
谢知意勾起将扇坠上的流苏,在指尖缠绕,“安选侍若真为胎儿着想,大可向陛下讨要。陛下念你护子心切,说不定还会重重有赏。何必在这儿装可怜,扮柔弱。可惜安选侍这副高大身形,虎背熊腰的,学不来弱柳扶风,倒像是庙里的金刚扮观音,不伦不类显得矫揉造作了。”
殿中嫔妃们面面相觑,余少云亦是微微皱眉。向来处事周全、言辞得体的谢知意,今日这番毫不留情的嘲讽和挖苦,着实出乎众人意料这外。
余少云余光瞥见贤妃沈落霞用绢帕掩唇轻笑,瞬间就从沈落霞转瞬即逝的笑意里,品出了与自己相同的了然。
谢知意近日屡遭算计,如今这番不留情面的反击,便是在向众人宣告,她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佳嫔明知妾身不得圣宠,不敢去劳烦陛下,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况且,妾身是真心觉得伶人醉的香味适合做香囊......”
“够了!”余少云打断她的话,这个蠢货,如此拙劣的手段,亏她也好意思使出来,若继续任由她胡搅蛮缠,整个后宫的体面都要被她丢尽,“安选侍,你既怀着身孕,便该谨言慎行;佳嫔,你也莫要得理不饶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轻饶!”
石玉晓咬了咬唇,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余少云冰冷的眼神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低声道:“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谢知意微微福身,“只要安选侍不算计妾身,妾身也犯不着跟她计较。”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殿内气氛却依旧微妙。
“你们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当以和为贵。争斗算计只会惹人笑话,也损了自己的清誉。往后谁若再生事端,本宫定按宫规处置。”她顿了顿,目光从谢知意与石玉晓身上掠过,再次强调,“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莫要再记挂在心。”
众嫔妃皆恭顺的,应了是。
余少云抬手看了看窗外渐斜的日影,轻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安选侍怀着身孕,也坐轿辇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娘娘仁德如海,事事都将妾身记挂在心!旁人都说娘娘执掌凤印公正严明,如今看来何止是公正,分明是菩萨心肠转世,连妾身这不得宠的都能得娘娘垂怜,难怪满宫上下都服膺娘娘,都说有您在,后宫才能风调雨顺!”石玉晓刻意抬高声调,尾音拖得绵长。
谄媚的丑态,让好几位嫔妃都忍不住掩嘴窃笑。
一行人到了慈宁宫,见到沈太后,照常是说了几句闲话,而后沈太后留下沈朝雾说话,其他人便离开慈宁宫,各回各的寝殿。
午后,王福全到了清极院,萧浔宣召谢知意晚上乾清宫侍寝。
傍晚,谢知意前往乾清宫,寝宫内沉香袅袅,鎏金兽首香炉中青烟盘旋而上。
萧浔半倚在雕花软榻上,月白色暗纹寝衣松松拢着,指尖把玩着腰间玉佩。谢知意屈膝坐在他身侧,粉色襦裙垂在榻侧。
她伸手将案上一盏温热的牛乳端起,递到萧浔手边,“陛下,今日在启元宫与安选侍起了争执,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虽说后宫琐事本不该扰您休憩,但妾身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萧浔接过玉盏轻抿一口,“爱妃但说无妨。”
谢知意将早上的事条理清晰地陈述完毕,尾音染上一丝疑惑地问道:“安选侍蒙陛下恩典,因腹中胎儿迁居文和宫。按理说,该将这孩子视若珍宝才是,可她居然开口向我讨要香料。孕妇不用香,就算她不知道,太医也会告诉她。可她反其道而行,着实让妾身不解。”
“她应该知道,你不会送香料给她。”萧浔放下玉盏,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冷芒,“她倒像是故意要与你起冲突。”
谢知意眸光微动,抬手掩住嘴,惊愕地看着萧浔,“难道她是想借此,说被气得动了胎气,好让皇后惩处我?”
萧浔见她一着急,自称都改了,笑着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柔声安抚她道:“皇后没有那么不辨是非,夜深了,我们歇下吧。”
谢知意该说的都说了,就没再多言,陪萧浔共赴云雨。
次日早朝后,萧浔把为石玉晓诊脉的御医局院正,以及三个太医都召了来,直接问他们,“你们都为安选侍诊过脉,可曾察觉脉象有何异样?”
萧浔原本就觉得石玉晓才侍寝一回,就怀孕,感到蹊跷,听了谢知意的话,疑心更重,才想要查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