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凯撒忍不住又将嘴筒子插进水面左右翻搅着。

没什么作用，但做这样没意义的事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公熊心底的焦虑。

凯撒沿着冰面边缘来回踱步，每一次风吹起的水花都会让他将目光投向那儿，心底忍不住期待会有两个小脑袋从水里探出来。

但结果总是让他失望。

公熊最终一屁股坐在水边，抬爪子用力揉了揉耳朵。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心里担忧的不是果宓挥过来的爪子，而是她知道小熊出意外的消息。

果宓……，会很难过吧？

这个念头让凯撒心里一阵沉闷，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想看到这一幕。

凯撒坐在水边宛如一具石雕，一动不动垂着头看着水面。

他忽然站起身跳进了水中！

这次他没有展示自己高超的入水技术，整头熊犹如一块巨大的石块，“咚”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

巨大的公熊反向后仰，巨大的身体灵巧地钻进了冰层的下方，长长的毛在水中舒展，就像一个巨大的白色绒球。

绒球中间露出的头顶着冰凉咸涩的海水睁开了眼，四只爪子熟练地划动，不停转头搜寻着。

极夜下微弱的光隔着厚重的冰层已经所剩无几，凯撒在几乎全黑的水下搜寻，一无所获似乎理所当然。

在这样的黑暗中，哪怕只是有一丝慌乱都足以让他迷失方向。

再次浮上水面，时间已经过去至少五分钟。

这是大多数成年北极熊在水中憋气所能到达的极限时间，却绝不是小熊能够到达的。

小熊的情况已然注定，在这厚重的冰层下面，在某个角落，大概已经漂着两具北极熊幼崽的尸体，正随着波浪微微起伏。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深沉于水下。

凯撒在一阵沉默之后没有选择上岸，而是重新潜入水里——

他想找到小熊的尸体。

对熊来说，同类的尸体毫无意义，新鲜的尸体可能还能当作临时充饥的食物，不新鲜的大概就只是影响空气污染源，甚至会带来疫病。

冒着在冰层下迷失方向溺死的风险，去寻找两只小熊崽的尸体，对于任何一头熊来说都像是无稽之谈。

凯撒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蠢事，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都没想明白，可他就是满脑子都想着：

至少把小熊的尸体找回来。

即使这样也并不能让果宓为此伤心难过，他也还是想这么做。

这头公熊在水里四处漫无目的的寻找小熊尸体的时候，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清明，就像清冷的海水顺着耳朵灌入了大脑，让他短暂地和果宓同频了。

如果说之前他不明白果宓为什么要考虑浆果能不能留种，只是盲目的照做，以及不理解果宓为什么会对那些死去的动物哪怕是自己的猎物有不自知的一丝悲悯。

现在他觉得他可能体会到了一点她的心情。

然而事与愿违，托举着凯撒这头冰原霸主成长的冰川今天却总是让他失望。

到达憋气的极限，凯撒不得不拖着越来越沉重的四肢折返回水面。

大大的熊脑袋像气泡一样破开寒风吹皱的水面波纹探了出来。

公熊维持住身体平衡，大口将新鲜的空气吸入鼻腔，那窒息的感觉才逐渐散去。

他还不打算回到岸上。

正当凯撒准备再次回到水中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冰层边缘多出来的一个黑影子。

准确的来说，是两个黑影子互相依靠在一起，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凯撒陷入了停滞状态，漂在水中抬头呆愣愣地冰层上的两双后怕未消豆豆眼对上，半晌，抬爪子抹了一把熊脸。

鲑鱼和鱼骨依偎在一起，小小的豆豆眼看着泡在水里的公熊粗壮的前爪攀着冰面用力一撑爬上了浮冰层，拖着一片淅淅沥沥流下来的水珠子大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眼看着对方气势汹汹靠近毫不减速俨然一副要撞上来模样，吓得小熊连滚带爬往后挪屁股。

最后他也确实撞过来了！

鼻头用力一顶，就将离得最近的鲑鱼顶的四爪朝天！

公熊贴着小熊从额头到肚皮用力闻了一遍，用力的吸气声很是响亮！

这个行为实在是很冒犯，尤其是被一头凶名在外的大公熊闻肚皮，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张嘴撕开那稚嫩的皮毛，品尝一下新鲜小熊肉的滋味？

鲑鱼被吓得毛骨悚然，挣扎着想逃开，被凯撒用爪子直接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浑身僵硬地任他把自己从头到尾闻一遍。

好在凯撒好像真的只是打算闻一遍，很快就用爪子把她扒拉到一边，抬起头，“阴森森”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旁边也被吓得愣神的鱼骨身上。

鱼骨察觉到他的目光终于回过神，顿时炸了毛，转过身四只爪子疯狂刨地想逃走。

没跑几步就被凯撒巨大的爪子一把“搂”了回来，动作娴熟地往地上一按，也是从头到尾闻了一遍，接着一秒不停地往旁边一扒拉，最后还嫌弃地甩了甩爪子。

小熊四仰八叉趴在冰面上，满头黑线地看着凯撒甩了爪子还不够，干脆来到水边，低头把鼻头也在水里泡了泡。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一股愤懑就憋不住地往上窜。

怎么平白无故地按着他们做这么过分的行为，最后还要表现得这么嫌弃？

他们又不是臭鱼烂虾，再说了，这头公熊也不怎么爱干净，邋里邋遢的。

果宓都每天带着他们把毛清理干净呢！

鲑鱼朝着鱼骨抱怨，鱼骨满脸赞同，说到最后忍不住又迟疑了一下，小声说：

“他，吃完猎物好像也会埋，沾了血的毛也会舔干净，还会下水去洗……”

鲑鱼语塞，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凯撒还真挺爱干净的，而且比大多数熊都爱干净。

只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臭臭的？

不，这都不是重点！

鲑鱼甩了甩头，对鱼骨道：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按着我们闻？”

鱼骨目光悄悄落在凯撒到现在都还在滴水的毛上。

回想起他刚才爬上岸连水都没有甩，脚步匆匆地就朝他们过来了，一个可怕的，让熊不敢相信的猜想浮上了脑子。

小公熊话浮到喉咙口，咽下去，思考了一会儿又浮到了喉咙口，最终踌躇地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

“他是不是，下水去找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