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周贤的车夫(1 / 1)

“怎么又发起集会,把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如此时机,这不是给锦衣卫抓把柄吗?”

“莫慌莫慌,我们在朝为官,但具体是为管理各地,只是聚集起来商讨如何为我日月王朝更好的管理下民,有何担忧?”

“对啊,锦衣卫又无证据,抓了我们其中一个又如何,不过治标不治本,难道还能空口无凭把我们全部抓起来?”

“那王朝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哈哈哈哈!”

自赵征提出变法,已经快要大半年的时间。

其中利益受到最大威胁的一众清吏司小团体,几度经历了分崩离析后,结果最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见到赵征从始至终,都一直待在工部内,好似根本忘记了自己还负责主导变法一事。

这胆子,自然又大了起来,甚至谈论起赵征和朝廷对他们的‘虚张声势’,都敢再度引声发笑。

“确实,只要我们都在一个度内,锦衣卫又能对我们怎么样?跟历朝历代相比,我们已经算是清流中的清流了。”

“好了,小心隔墙有耳,这些话要是真传到了锦衣卫的耳朵里,大家都不会好受,还是来商谈一下这次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真正的目的吧。”

“是了,你们都听说了吗,昨天工部好像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难道那赵圣人,又搞出了什么神仙玩意?”

“不是,据我所知,工部这大半年来都在忙着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是昨天肯定是失败了。”

“我好像也听说了,那赵圣人亲自主管的工部营造司,昨天里面好像出现了什么大变故,一群人都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好像继续待在里面就有生命之忧一样。”

“哈哈哈,如此,那我们岂不是还能参那赵圣人一本!”

“对啊,这种大好事,还有什么好谈论的?”

“这有把柄在手,和没把柄在手,能一样?”

所有团体的集会上,到了这个阶段,气氛都特别好,脸上都挂着笑。

除了,他们其中,因为之前的骑墙倒戈,而被排挤到边缘的类似户部广湖清吏司使,周贤一样的人。

“参赵圣人一本?”

“不对!我家那小子昨天有去向赵圣人请教,怎么回来却告诉我,赵圣人昨天心情好像特别好,专门还给他开了一个小课,教了许多东西?”

“其中肯定有问题!”

不过周贤就算知道具体情况,他也不闹,只是默默看着昔日同僚脸上的骄傲。

他现在已经被排挤到了边缘,说什么,基本都只会遭到其他人的针对。

既然如此,那不如稳坐钓鱼台。

不行!

稳坐还是不够稳!

看着一众昔日同僚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倒反天罡,反参赵征一本,参他草菅人命,不干正业,越说越离谱。

周贤感觉有些坐不住了。

所以坐在角落的他,开始缓慢移动。

慢慢向门外而去。

期间,自然有人注意到了他。

不过面对如今的周贤,就算他负责的是比较富庶的广湖,也因为骑墙而在几度转眼后,选择了忽视。

负责富庶的地区又如何?

你手里的权力小了,收到口袋里的钱少了。

那就不再是一路人。

难道你还敢鱼死网破,把他们全部都捅咕出去?

所以周贤,就这么安稳的退出了房间。

在所有人都多少注意到,却刻意或讥笑的忽视下。

周贤感受着这一切,内心自然多少还是有一些人走茶凉的意思。

只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他只能这么做。

至于以后,那以后再说吧。

不过待周贤走到这次集会的小院门口,还是没忍住几度叹气,怀疑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正确,准备回家的时候。

却在招来角落的马车,正上车时,撞见了自己手下的主事。

其面露慌张,满脸惊恐。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在外与在内,周贤自然有不一样的地位。

面对自己手下主事的慌张,谁看见了,也会皱起眉头。

不好不好,好事坏事,一旦慌张起来,都会变成坏事,不吉利!

但他手下的这个亲信主事,这一次,明显听出了他话语的不喜,对脸上的慌张也没有丝毫的压制。

“大人!不好...不好了!”

“赵大人!不对,赵圣人正在去往皇城东的路上!”

“什么!”

本皱着眉头的周贤听见手下亲信主事这话,反应过来后,额头瞬间挂起了冷汗。

从赵征那日朝堂后得到主导变法之权,主要针对对象又是他们清吏司使这个群体后。

他们所有人就都在赵府向皇城东,也就是户部衙门所在地的路上布下了许多眼线。

以好提前做准备。

时至今日,虽然赵征一直都没有开始行动。

但因为之前赵府几任家主留下的余威,那些眼线还是一直都保留着,最多减少了一部分。

而周贤因为自己骑墙的缘故,对此更加担忧,每天都在害怕赵征不会因为自家那小子是他的学生,就放弃秋后算账。

没想到,现在,还是来了......

周贤回望身后的院落,冷汗之余,内心当然也留下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之前忍痛把过去干的所有勾当,提前全都切割了个干净。

虽然现在想起都有些肉痛,但到了现在,至少与这些正在打算更加变本加厉的家伙相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匆忙坐上马车往衙门回赶的路上,终于遇见刚才那些同僚手下的主事时。

看见那些人脸上的慌张,这份庆幸变得更深。

同时,周贤看着自己马车内,与之前相比,明显朴素许多的装饰,也想了很多。

“想一想,这大半年来,虽然手里的银子少了许多,府里的开销也紧了一点。”

“但只是因为家里那小子成为了赵圣人学生的消息传了回去,管辖地的百姓就再也没有因为各种事情而闹过,甚至还专门到布政司使司大人那里夸奖过本官。”

“让本官手下,无论民科管理户籍田赋、度支科核算财政、金科征收税赋,甚至仓科在仓储漕运时,都一路畅通!平白少了许多麻烦!”

“治下拥戴,上交的税赋折损更少,上官满意,其余人最多眼红看不起却不敢往深了得罪!”

“怎么看,都好像划算啊,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而且凭本官现在的政绩,如今六部尚书皆为老尚书兼管着,尚书之位空悬。”

“虽然尚书之位想多了点,但到时候,多半侍郎递补,那自己......”

周贤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光明,越觉得自己之前怎么就走上了那种歧路。

不过在这之外,他还是有些紧张,害怕赵征秋后算账的情绪更加加深。

紧张自己先前干的那些事,虽然现在已经切割了干净,但那可是赵征啊......

怎么办。

大部分人在越紧张,越举棋不定,面临越关乎自己未来命运的关键选择的时候,反而越不会自己作下决定。

而是选择询问周围人的意见与认同。

“你说,赵圣人会不会抓住本官以往的过错不放?”

马车内有亲信主事,可越想越紧张的周贤,在注视了自己手下这个亲信半天后。

甚至这个主事亲信,都准备好回答的时候。

他却选择了一个让他那个主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选咨询。

马车上,帘子另外一边,正在负责赶马的马车车夫。

“老!老爷?”

马车车夫顿时受宠若惊。

作为大半辈子都负责给周贤赶马的这个老车夫,一直都知道什么话题自己能参与,什么话题自己就算听见了也必须当作没有听见。

可现在,这么要命的事情,老爷却要参考自己的意见?

“没事儿,你尽管说。”

“说什么老爷都不怪你,而且说得越多,说出老爷越多的缺点!老爷还能给你奖赏!”

赶了大半辈子的车夫,自然也是周贤自己人,只是比起主事,更多的还是下人属性。

平日里,两人之间最多的交流也都只是关于马或者车。

不过周贤此刻,就是莫名觉得车夫更合适回答这个问题,更能够给到他慰藉。

“那老爷,老奴,可就说了......”

见着自家老爷确实不像作假。

而且这些日子里,周贤的变化,都在他的眼睛里,何况话题还是关于赵征。

所以车夫提了提嗓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老爷,老奴觉得,您是多想了。”

“怎么说?”周贤没有想到,从自己车夫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完全与他的紧张相反。

“怎么说呢,赵府圣人和其他圣人,给到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赵府圣人,对了!”

车夫想了想,抓耳挠腮后终于想到了一句可以完全概括自己意思的回答。

“就是赵府圣人,从来没有把他们自己当作圣人!当然,也就更没有像老爷一样,那么在意自己官位!”

说完这句话,老车夫紧张得几度回头,观察周贤的反应。

上官给下属说,提出一些他以往所犯的错误,要是下属真就这么开始了,那就完了。

所以老车夫也只敢在以赵征开头的情况下,稍微提那么一句。

若是周贤反应大,他也能及时的修正。

可周贤,这一次,却明显很满意!???

“确实!你继续!”

周贤听见车夫对自己以往从未有人敢向自己提出的评价,脸色几度变化,最后却是一喜。

对啊!自己以往就算太过在意自己的官位!

举止语言,一字一句都是辖地百姓,所作所为却都是偷粮换银。

不过,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而且周贤自认,他在这个群体里面,绝对算是最好的那一批了。

不然他在广湖这个,绝对算是富庶的地方,搜刮出来的家业,怎么还会比不上一些吊车尾的同僚。

在以往他就因此被人讥笑胆子太小。

何况他现在已经改了!

“再说一说,你觉得老爷我还有救吗?”

“......”

“咳咳咳!”

不过此话一出,无论车夫还是那个亲信,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的改变。

“没事!快点!你继续说!”

可周贤在此刻,连这一点也不在意了。

他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老车夫说出越多的,昔日他犯过的错误,反而越能让他的内心感到安稳。

“老爷,就像老奴刚才说的,赵圣人不像老爷这么在乎官位。”

“所以如果老爷想要得到赵圣人开恩的话,也得变得和赵圣人一样。”

“当然不是说也变成圣人,老爷毕竟......额......”

“没事你继续!”车夫的意思不言而喻,周贤脸上一黑,但这个时候也不能在意这么多。

“老奴的意思是,既然不能变成圣人,那老爷可以把自己变成平民。”

“平民?”

周贤看着自己坐下的马车,再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再看对位坐着的属下。

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平民?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难道自己真的要要丢掉家产,丢掉这一切,才能在赵征那里得到开恩,得以保命?

哪一边,他都舍不得啊。

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

“老爷,老奴的意思不是让您辞官然后放弃所有家产。”

“而是全盘托出,无论之前的计较,还是错事。”

“只是想过一个好日子。”

“再去问赵圣人,自己应该怎么做。”

“老奴听说,之前赵府其他圣人在外巡查时,对待许多不小心犯下罪过的乡亲,就是这么要求他们的。”

“赵圣人对百姓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老车夫话说不详细,也不够精炼,但一字一句,慢慢的都出自真心。

至于周贤能够接受多少,他就不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迁怒,他更想不明白。

不过反正自己也老了,对自己这个老人,老爷最多把自己赶出家府。

这些日子里,自家老爷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若是能成吗,也算回报。

......唉,一切都看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