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的距离不是很远，高级干部住的地方没有太多车来人往，畅通无阻，方解元心里有点忐忑，外公始终没有给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知道道歉的度在什么位置。

通过卫兵检查进入一处和外公家差不多大的院子。只有一位白发苍苍，耄耋老人坐在院子中，身上裹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

佝偻着身子，背对大门坐着。

“来啦……”老人头也不回的说一句。

白胜天快步走过去，方解元跟上外公的步伐，只见白胜天走到魏如龙面前坐下，声音有些低沉的说：“老哥哥，你还好吗？”

“到我这年纪，没几天好活，无铭生前最会讨我欢心，或许他知道我快下去了，他提前下去给我探路，在另一个地方继续陪我。”魏如龙说完，抬头看一眼跟随着老兄弟进来的年轻人。

“你是淑琴那丫头的儿子吧，坐下吧！”

老人精神很差，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脸上斑斑点点，好似芝麻香蕉，方解元点头轻声道：“是的，魏爷爷。”

人家把话说出来，不需要外公做铺垫，他没有坐下，先鞠躬：“我……我这次登门是想向您道个歉，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很轻。

不足以让对方心头气全消。

但能做到的也就鞠躬说对不起。

有的人弯腰说对不起轻如鸿毛。

有的人说诚心诚意一句对不起贵如千金。

现在，方解元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白家的态度，是代替白家道歉，是白家给魏老爷子台阶下，也是白家示好，事情到此为止。

他不了解魏无铭具体犯下多大的事，本意并没有想着要人死，顶多就是让舅舅们下场解除四面环绕的危机而已，给老丈人争取一个机会。

可魏家既然清理门户，说明魏无铭犯下的事比他了解到的更严重，有没有遇到他，魏无铭都活不到老的那天，以魏无铭嚣张跋扈又没脑子的样子，被人搞死是迟早的事，不过，这次是他家人要了他的命。

道歉也不代表着自己真的错了，可是态度十分的诚恳，并且主动上门，谁也挑不出理。

魏老爷子艰难的挤出笑容，有气无力的说：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无铭自己不干净，瞒着家里做出这么多错事，他给家族抹黑，这是他应有的下场。要不是这次你们相遇，还不知道他要造多少孽。”

这……方解元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没法事事对答如流。

外公说小聪明难成大器，他认可这句话。

把目光投向外公，可是，老头儿视线就没在他身上。

等了几十秒，沉默的老头儿像是故意在考验他，没有半点要替他说话的意思。

求助无望，开启头脑风暴。

做了很多种设想。

若非一直承认自己错，那就是真的错了，别人有借口问错在什么地方，哪儿错了？

若顺着魏老爷子的话说下去，指定不行。

所以方解元想到既没有撇清自己，又让对方接受的话，不知道有没有用，沉默下去不是一个好办法。

“魏爷爷……我从未想到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即使您大人大量，不怪罪，这件事由我和魏无铭争端而起，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对不起您。”

他说出的这句话表明没有对魏无铭的愧疚，只是对晚年失去孙子的老人感到愧疚。白胜天暗暗在心里给外孙打分，这句话不是特别好，能给个及格分。

其实，白胜天想过外孙会把事推到白家，毕竟白家完全可以找魏如龙商量把方解元放出来。但白家选择直接查魏无铭，证据摆出来，魏家不想清理门户也由不得他们。

就算是把事推给白家也没有关系，魏家要是不满，闹起来，白家也有理。谁让他们不肯主动上门商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到底，今天的一切是魏家自己的傲气给闹的，没有人逼他们。

“哦……”魏如龙意味深长的哦一声：“你说说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

这个问题一出来，方解元心情放松很多，有他发挥的地方了，面色庄严：“我在军中服役八年，期间学习不少前辈们的光辉事迹。您是对这个国家有大贡献的人，子孙犯点小错完全可以轻轻的处罚……”

两个老头儿瞪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谁出言阻止，让他继续说下去。

白胜天认为外孙这招高啊，这些话无异于在说您可以用特权的，我认为您可以用特权，允许你使用特权，这句话无异于惹魏如龙生气。

但绝对是破局的关键，不给别人机会骂两句，怎么能让人消气？

待会儿魏如龙肯定会大义凛然骂他一顿。

而魏如龙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有怒气。

方解元仍旧说下去：“可是，眼下的情况是您失去一个为魏家开枝散叶的人，想到您这一生奉献给国家，又想到现在的事，我……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

等他说完，魏老爷子怒拍桌面：“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这个国家不是我一举之力建立起来，是千千万万个英灵的白骨托举起来的国家，他们回不来了，我们活着的人没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已经有愧，怎么能骑在他们的后代头上？”

方解元连忙低下头诚惶诚恐的说道：“对……不起，是……是我觉悟不够。”

魏老爷子借机教训起方解元：“方小子，你记住喽，不管是谁都没有特权。无铭就是认为自己有特权，为非作歹才落得如此这般下场。你要是认为自己有特权胡来，你的明天和今天的无铭一样。”

“谢谢魏爷爷教诲，解元记住了。”方解元身子半弓着，心虚的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

沉默许久的白胜天训起外孙：“你别现在说记住，转头又忘了，你魏爷爷和我以及叶文韬和你……那个老匹夫，我们是为这个国家建设付出过一些。可是，相比起回不来的那些弟兄，我们至少活着，享受到了太平盛世，我们赚了。”

“我们这一代人的付出不是为了让你们有特权，自视高人一等，更不是用来欺压别人的权利，你要是有一天犯了事，我第一个弄死你。”

您第一个弄死我……什么意思？把我当白家的人了？也对，这次事情闹到现在这样也不是我搞的，我代表的是白家。方解元恭恭敬敬的说：“外公，我记住了。”

有可能外公的话就是说给魏老爷子听的。

魏如龙疲惫的挥挥手：“老兄弟，我待会儿要出门，你们走吧。”孙子下午就要火化，他想去看最后一眼。

“老哥哥，我明天再过来看望你，务必保重身体。”白胜天起身，面色凝重道。

方解元什么都没说，诚心诚意的鞠躬，跟随外公的脚步离开魏家的院子，他不晓得事解决了没有，甭管解没解决，以后做人低调一点总不会有错。

魏如龙独自坐了许久，起身慢悠悠的转身看向大门凝视，他不是没想过找白家商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看到孙子犯下的累累罪孽，又听到老兄弟说的那番话，魏无铭留不得。

若继续留下来，不晓得会害死多少人。

若是白家没找到他，公事公办，牵扯到的人何止几个。

老白已经给他留下足够的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