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在先零羌最大的一顶毡帐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一圈的长老和头人们凝重的脸庞。
“诸位,都说说吧,这支秦胡人,我们该如何应对?”先零羌首领滇离沉声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默。
一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是部落中最有智慧的长老,他缓缓说道:“从烧当羌一战来看,这支秦胡人的战力,远在我等之上。其骑兵之精锐,将领之勇猛,恐怕就是当年秦军的后代,连当年的冠军侯帐下,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冠军侯霍去病,那是汉人对付他们这些塞外民族的噩梦。
“他们自称秦胡人,又言明要借道去汉地。”另一名头人说道:“此事,是真是假?”
“观其行军路线,确实是朝着汉地方向。而且,他们击败烧当羌后,并未趁势攻打我等,反而释放俘虏,宣扬借道之说,倒也不像是要与我等死磕的模样。”一名年轻些的勇士分析道。
老长老点了点头:“老夫也以为,他们所言,多半不虚!”
“只是这秦胡人的来历,实在蹊跷。河西之地,何时出了这么一支强悍的胡人兵马?”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我听说过秦胡人的来历,他们是秦人的后裔,主要活动范围在西域,也许是从那里来的!”一名头人开口说道。
“不管他们是何来历!”滇离眼神锐利起来:“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几条路。一是与他们死战,步烧当羌的后尘;二是放他们过去。”
“死战,绝无胜算。”一名头人立刻摇头:“烧当羌数万之众尚且不堪一击,我先零羌,又能坚持几时?”
帐内陷入一阵沉默。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现实。
“那就只能放他们过去了?”有人迟疑地问道。
“放他们过去!”
这个选项,虽然憋屈,却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烧当羌的惨状,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羌人头领的心头。
迷当王的哀嚎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草场,成为了所有羌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与之为敌,便是自取灭亡。”老长老叹了口气,说出了众人心中不敢轻易说出的话:“烧当羌,就是前车之鉴。”
“没错!”另一名头人附和道:“迷当那般勇悍,手下兵马那般众多,都落得如此下场。我们若是强行阻拦,恐怕只会白白牺牲族人的性命。”
没有人愿意步烧当羌的后尘。
那些曾经与烧当羌交好的部落,此刻也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
而那些与烧当羌素有矛盾的部落,虽然心中暗自窃喜,但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挑衅这支秦胡人军队。
“他们既然只是借道,我们何不成全了他们?”一个声音响起:“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过去便是。”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不切实际的抵抗,都显得愚蠢而可笑。
“传令下去!”滇离终于做出了决定,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约束族人,不得主动挑衅秦胡人。若他们大军经过,我等静观其变。”
类似的场景,在卑禾羌、参狼羌、钟羌等部落中,也相继上演。
他们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不愿,也不能与这支神秘而强大的秦胡人为敌。
一种微妙的默契,在各个羌人部落之间形成。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让和观望。
在深深的忌惮和恐惧之下,羌人部落的头领们心中,也悄然滋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就是幸灾乐祸。
“他们要去汉地?”当这个消息在羌人中确认后,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惊愕,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隐秘的快意。
羌人与汉朝之间的恩怨情仇,源远流长。
数百年来,双方在边境线上冲突不断,互有胜负。
汉朝的强大,始终是压在羌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他们被汉军驱赶过,被汉朝官吏欺压过,心中的积怨,早已根深蒂固。
“哼,这些秦胡人如此凶悍,若是真去了汉地,定能给那些汉家官老爷们找些大麻烦!”在某个小部落的帐篷里,一名羌人勇士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说的是!最好把那些汉人的城池都给他们搅个天翻地覆!”另一人附和道,语气中充满了恶意。
这种祸水东引的心理,在羌人中普遍存在。
既然这支秦胡人军队自己惹不起,那么,让他们去祸害自己的老对头——汉人,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让他们去斗吧!最好斗个两败俱伤!”先零羌的帐篷内,一名年轻的头人,在确认顾衍军确实只是借道后,忍不住低声说道。
老长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默许。
对于羌人而言,任何能够削弱汉朝力量的存在,都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这支秦胡人军队,虽然来历不明,手段狠辣,但只要他们的目标不是羌地,那么,他们的存在,反而可能成为羌人未来与汉朝博弈的一枚棋子。
“我们就当是送瘟神了。”一名羌人头领如此总结道:“只要他们赶紧离开我们的地盘,去汉地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与我等何干?”
这种微妙的乐见其乱的心态,使得羌人在面对顾衍军“借道”的要求时,少了几分抵触,多了几分顺水推舟的意味。
顾衍深谙恩威并施之道。
他知道,单纯的杀戮和威慑,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
而一味的怀柔,又会被人视为软弱可欺。
烧当羌王迷当,便是他手中最好的一件“道具”。
在顾衍大军开拔,向东行进的过程中,被五花大绑的迷当,被安置在一辆简陋的囚车上,跟随着大军,一路“示众”。
沿途的羌人部落,远远地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烧当羌王,如今却像一条死狗般被囚禁着,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