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斌见于伟望油盐不进，这才将地下搏击的种种全盘托出，重点当然包括雷婧父亲的死。

在南边小镇时以为的好赚钱的大城市，对于没有学历没有技能的人来说只能靠体力。但这些郑斌以前不知道，郑斌只看见郑勇赚钱容易就心生向往，在意识到地下搏击就是赌博的时候还和郑勇求证。

可郑勇说的是，“就算是在庆成出生，有什么工作能让你不靠父母买房买车走上人生巅峰？时代不同了，以前人靠时代红利，我们这代人靠脑子。你要想打工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走出小县城。”

郑斌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好生活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赌博不好，可总安慰自己来的人没有人逼迫都是自愿的，来的人也都是有钱人，输了也不会让生活起波澜。

可雷婧父亲就成了他道德上没法跨过的栏杆。

他不是为雷婧父亲出头，他是恐惧。他逐渐意识到郑斌根本不是那个拉他一把的同村兄弟，郑斌只是郑勇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郑斌祈求道，“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要你帮我，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于伟望在了解一切周身寒意，过往的痛苦和不甘心，幻想和绝望都在这一刻融合破散。她甚至觉得老天爷是在帮她，当时但凡有一个“如果”，她现在就没有奥运会格斗金牌，于超越也不会在拳击这条路上快速向前。

于伟望的车驶出机场区域上了前往主城区的高速，对女儿的柔软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对郑勇的恨意。

哦对，现在应该叫吴勇了。

体工队在开会讨论是否要破格招雷婧那次，是于伟望多年后第一次和郑勇长时间处在同一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再往前是于伟望突然发现庆成无数行业杀出一个叫吴勇的黑马，有钱有能力。

大场合里两人碰面，郑勇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旧情，他温煦而冰冷，“久仰于老师大名，初次见面果然不同凡响。”

于伟望当时还问他，“你怎么变成吴勇了？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斌是郑斌，私家侦探是私家侦探，证据是证据，可这些都不是郑勇的解释。少年最炙热的感情最后竟然是假的，换谁都难以释怀，换谁都心存侥幸，还想要的刨根问底。

这样的情绪不是一定是爱，只是想要给人生一个交代。

所以当郑勇再次出现，于伟望周边的时光回到体工队宿舍里修空调的那个午后。

于伟望想，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苦衷呢？她的幻想和不甘混淆着青春的记忆。

在四下无人的第一次碰面，吴勇冷漠得颠倒黑白，“你不如回家问问你爸妈，是他们瞧不起我，他们说我品行不端，说我毁了你一辈子，我有吗？你一辈子被我毁了吗？没有吧，要是没有我，后来你也不一定成为格斗冠军，相夫教子的女人可不会有你那么多的肌肉。”

“你以前说，我的肌肉很漂亮吧，说我与众不同，和其他人不一样。说你就喜欢我这样的。”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父母对我的嫌弃。”

“他们没有嫌弃你，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什么。”

“我又不是傻子，尽管我躲着你爸妈去医院看你，但偶尔穿过走廊我也知道哪个路人是你父母，那样的眼神不是嫌弃是什么？”

“任何人的女人被别人那样对待，做父母的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无所谓了，反正世界上再也没有郑勇，只有吴勇。而吴勇和你于伟望没有关系，和于超越更没有。”

于伟望心上蒙着的一层薄雾在那一刻被驱散，现实的疼痛和幻想的美好不断碰撞。本来不会漏风的墙在下一秒有了空隙。

“阿勇，你真的无所谓吗？你为什么你身边的人知道于超越是你的女儿？知道我们的事？”

吴勇的云淡风轻变成风卷残云，“你见过郑斌？什么时候？”

“是，在你的地下搏击出事之后。”

于伟望这辈子没有被人攻击过，第一次就是吴勇。她的脖子被猝不及防地扼住，呼吸被力道压迫，无论是在拳击还是格斗都异常脆弱的部分，也是于伟望多年训练都忽视掉的部分。

她的用力踢向邓勇的力道，被他侧身让开。

“我警告你，那些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格斗冠军的荣誉，你冠军拳馆的营生，还有你前途光明的女儿，我都可以让它们消失。”

再后来两人再也没说过话，直到体工队商议是否要破格录取雷婧那次，于伟望突然意识到，雷婧的父亲就是当年死去的搏击手。

而雷婧和于超越都成了郑勇威胁她守口如瓶的筹码。

所以于伟望当然不能和于超越说任何关于父亲的事，这是什么样难以启齿的父亲。

于超越也不可能在知道这些后真的无动于衷，和郑勇没有一点交集。

一旦于超越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她的父亲做过什么。她要如何面对雷婧，又要如果昂然地向前冲。

于伟望的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车在车库里挺稳后她没有立刻出来，而是拨打了金燕的电话。

“上次让你去找雷婧要朱欣俞那两姐妹的联系方式，怎么样了？”

“她们两个联系我了，不过她们两个早就和体育道路偏离，我们真的要拍吗？”

“不是跟你说，这条路上走不到头的人很多，你不就是一个，你同届的也好多半路转行的，不是很有意义吗？”

“说是这么说……不过她们好像也没有什么代表性，而且其他人现在来拍摄遇到我们忙还找关系送礼，这两个姐妹我们还要倒贴钱？”

“你不是要做善事吗？怎么现在自媒体做着家族的金融基因觉醒了？”

“不是的，我都听老师的。”

“那行，跟她们约在后天，我后天空。”

“好，不过要是她们不空？”

“加钱。”

“行，哦对了，超越走的时候提到我了吗？上次我就说了两句雷婧，她就跟我生气，她还觉得雷婧是她的对手，这怎么可能啊。”

“深刻的记忆留下的印象哪怕跟现实有出入也很难改变。”

“可是雷婧真的不怎么样啊，哦对了，超越还和雷婧喝咖啡吃下午茶，正好在我家里人开的店，我家里人跟我说的。”

于伟望警惕道，“什么时候？”

“就那天，杨梅去拳馆找你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