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百草治身,一心治神(1 / 1)

“你知道吗,小白每年蜕皮时都会痛苦得发狂。”

铁盈袖抚摸着袖中白蛇,语调如同夜风拂过竹林,“它用身体撞击岩石,直到旧皮完全脱落才会停下。”

清清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中充满不解。

“若人为帮它剥下旧皮,或是怕它疼不让蜕皮,它都活不过下一个冬天。”

铁盈袖直视清清的眼睛,握住了她的手。

“痛苦不会因为被压抑而消失。你为封无痕难过,不是背叛,而是人性。”

“他亲手杀了我爹,又间接害死我娘!”清清声音陡然拔高,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

“可他也曾为救你奋不顾身。人心不是非黑即白的画卷,而是光影交织的迷宫。你可以同时恨他所作所为,又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

铁盈袖不躲不闪,“这不矛盾,这才是真实的人。”

“我应该只记得他的罪行才对......”清清摇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放下不代表遗忘。”铁盈袖一面开口,一面缓缓掰开了她的手指。

“仇恨让你活下来,却不能让你走下去。”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刺入清清心脏。

“你心底深处自责的不止是为封无痕伤心,”铁盈袖注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你对他下毒,他死在你剑下,对不对?”

清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她低下头,唇边泛起苦涩:“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啊。”

景深的安慰在她得知封无痕原本结局后土崩瓦解。

她怎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些都与她无关?

若是继续留在宫中,会不会有一天连他也......

铁盈袖静静听完清清转述从虞紫苏那里得知的原书剧情,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把别人的选择,都当成了自己的罪。”

“可若没有我......”清清嗓音沙哑。

“如果没有你。”铁盈袖打断她,眸中似有星火迸溅。

“你爹不会有十余年天伦之乐,古槐村早成一片焦土,芳妹全家难逃灭门,更不用提千百条还在怪病中煎熬的性命。”

她俯身向前,眼底印着光晕。

“若这世间真是一册话本,难道那些连一笔带过都不曾有的芸芸众生,他们的命数,就比墨香里的主角轻贱么?”

清清如遭雷击,嘴唇轻颤:“生命本就是平等的......”

“那就是了。每个人的结局,都是由无数次选择铺就的。”铁盈袖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却坚定。

“你以为的悲剧源头,或许正是命运给予所有人重选的机会。”

清清怔在原地,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每个人都偏离了最初的轨迹,可谁说改变就一定是坏事呢?

那些眼泪是真的,但那些欢笑同样刻骨铭心。

铁盈袖望着她沉默的侧脸,不禁轻叹一声。

“百草治身,一心治神。那些难倒天下郎中的奇症在你手中不过寻常。”

她抬起手,指了指清清心口,“可这处病灶,你不敢下针。”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铁盈袖拿起药碗,起身走向门外。

“武学讲究破境,医道亦是如此。即便你坚持不再行医,也该治好自己的心病。”

房门轻轻合上,清清垂下头,不自觉揪紧了胸口衣料。

她真的还能痊愈吗?

手被牵引般滑向小腹,掌心传来轻微跃动,像是回应她的触碰。

铁盈袖走到院中无人处,将“西南齐境,速至”的纸条系在信鸽腿上。

鸽子振翅飞起,转眼没入暮色。

清清本以为会彻夜难眠,却意外沉入梦乡。

梦里,封无痕再度现身,依然浑身浴血,那双眼睛直直穿透她的心房。

“不要忘记我......”声音如同叹息。

这一次,清清没有退缩。

“我记得你曾经的善意,也记得你后来的罪行。”她径直迎上了那血染的身影。

封无痕定定地注视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生命的终结只是第一次死亡,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永别。”清清顿了顿,才道。

“每个逝去的人,都会活在我的回忆里。”

她尾音渐渐消散,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我也该停止自我禁锢,该学着释怀。”

转身之际,封无痕最后的低语传来。

“对不起。”

迟来的歉意没能追上时光,却终究填补了心中的空洞。

泪水无声划过清清的脸颊,她坠入沉睡。

这一夜竟无梦到天明。

晨光透过窗纸,清清醒来时,发现枕边还留着干涸的泪痕。

“决定了?”铁盈袖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

清清抚过小腹,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我要去大齐。”

她放下空碗,抹去嘴角药汁,“既然曼陀罗长在那里,破解的方法一定也在。”

白蛇从袖口探头,铁盈袖收起碗,嫣然一笑。

“正好同路。”

“你不是要去找天山雪莲?”

“凌飘飘也在大齐住过许久,既然南朝寻不到,我也该去别处看看。”

铁盈袖看着清清仍显苍白的脸色,“你现在这样,我也不能留你一人。”

清清捏紧被角:“我会耽误你。”

“朋友不就是这样吗?”铁盈袖俯身与她平视。

“既要并肩追梦,也要共渡难关。”

清清与虞紫苏的友谊始于英雄相惜的彼此欣赏,这与铁盈袖截然不同。

铁盈袖虽通晓药理,却几乎不谙医术,可偏偏她似乎更得医道真谛。

清清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点了点头。

可转瞬间又想起什么,笑意凝固在了唇边。

“他......他还好吗?”

即便不提姓名,铁盈袖也知她问的是谁。

“不好。自建昌开始,他逐一将每座城池翻了个底朝天,若非群臣力谏,只怕早已出宫亲自寻人。”

见清清眸光微颤,她又道:“白日里如常理政,入夜便守在你房中,整宿翻着那本《百草集》。”

“你当真不让他知晓么?”

清清按住微微发抖的手,低垂眼眸。

“我想等痊愈了再见他。”

顿了顿,她声音更轻了些。

“至少......不再是个疯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