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然暗下来,乌云重重压下来,大风起,滂沱的大雨猝不及防地倾泻而下。
才三月,乌头镇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暴雨。
街头巷尾的人一下就散了个干净,也有在铺子廊下躲雨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起闲话。
窗子开着,有雨零星地飞进来。
“这么大的雨今年还是第一次,今晚的篝火会不知还能不能办了?”
姑娘的嗓门挺大,字字清晰入耳。
当然,许知意是听不懂的。
“不知道啊,我为了今晚的篝火节买了身新衣裳,娘把我骂了好几天,这要是办不了,唉,我的零用钱就浪费了啊!”
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许知意自然也没了兴趣。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低哑男声。
卓克王子偏头看向许知意。
“是商船的人,要见一见吗?”
“见见吧,反正闲着无事。”
张叔披着蓑衣进来,饶是如此,他的形容还是有些狼狈,头发上往下滴着水。
“草民见过王子、王妃。”
卓克王子虚一抬头。
“有什么事?”
张叔小心翼翼将蓑衣解下,放去了门口,这才又折返,一脸的担忧。
“这么大的雨想来今天是走不成了,王子是如何打算的?”
卓克盯着他,好一会轻笑一声。
“那就不走了呗,我与娘子本也不急着赶路。”
他懒懒半倚在四足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张叔滞了滞,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用商量的口吻道。
“这镇子里就一间客栈,草民们能不能......算了,我们还是住在船上就好。”
他突然想起来商青青还被锁在商船的船舱里,要是他们全住在客栈了,她万一跑了就麻烦了。
而且卓克王子一行人不算少,这客栈都未必够住,他们又哪来的脸要求住下。
许知意翻看着书,并未言语。
这样的小事,自是不需要她出面处理,而且商船带着那么多的货物,他们还是住在船上更稳妥。
卓克王子挑挑眉,佯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喝了口茶。
“你们自行安排就是,不必事事与本王子商量,万一出个纰漏,受损失的也是你们。”
张叔一张脸涨红,嘴唇动了动。
“王子说的是,草民这就回船上去了。”
卓克王子的纰漏说的应该是商青青的吧,毕竟贵重的货物全都放在了商船上。
想到这,张叔更下定了要离开商家的决心。
商老东家子女不算少,可只有商青青是正妻所出,其余的全是妾室生的庶子女,不堪大用。
幼时启蒙,也就商青青表现得略微聪慧一些,其余的不是逃课就是蒙头大睡。
老东家不是个封建的,觉得女子经商也无伤大雅,只要能一代代传承下去就行。
一直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如此一来,也不担心商家的财富落到他人之手。
结果这商青青转头看上了东临的王子。
别说当上门女婿,商青青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最主要,卓克王子似乎除许知意之外的女子都相当排斥。
他的性格似乎有些矛盾,端看他对外人的态度就可窥见一二。
张叔边下楼,边想着事,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商船不似官船那么大,但也算结实,除了船身剧烈摇晃,倒也不担心会翻了。
商队的人都聚在一个最大的船舱里,面前摆着好些已经冷掉的饭菜,还有几坛子酒。
见到张叔,他们齐齐叫了一声。
“张哥回来了。”
“张叔,官船那边怎么说?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今天应该走不了了吧?”
张叔脱下蓑衣,接过杭子递来的酒,一饮而尽,一抹嘴。
“嗯,他们已经住在镇上的客栈,只等天晴才出发。”
眼神扫视一圈,这才压低声。
“给少东家送吃的没?绳子绑得可还结实?”
“送了,只是少东家看着情况不怎么好,蔫蔫的没啥精神。”
张叔盘腿坐在地上,捏起块猪头肉丢到嘴里。
“可别被表象给骗了,你们忘了少东家是怎么对柱子的?还有,要是想活命,就不能心软!”
也不知谁给商青青的胆子,竟然生出毒杀长安郡主的心思,万一被发现,别说她,他们这一商船的人也讨不了好。
“明白,绝不会让她跑了的。”
杭子气愤地喝一口酒,“我就守在舱外,看她往哪跑,听说柱子哥得养上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此行除了送货物去东临,再一个就是得保护商青青的安全,没想到她这么恶毒,对自己人也能下得了死手,真是寒了大家伙的心。
张叔叹了口气,从一旁拿过旱烟杆子,吧唧抽几口。
“虽说少东家出生于商贾之家,可也不是咱们这种下人能比的,瞧不起咱理所当然,没啥好气的,老东家说这次回去,就让少东家招婿,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杭子还是为柱子打抱不平。
“柱子哥做错啥了?他家里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呢,这一受伤家里就该断顿了!”
张叔又了咂几口旱烟。
“这事你不必发愁,我让人给柱子送了些铜板,想来老东家心中有愧,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么多人里,就他和杭子无牵无挂,存点铜板够吃喝就行。
柱子挠挠头,“要不我也给柱子哥送点铜板过去?”
张叔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小子一个子都没攒下来,难不成要当了这身衣裳,光着腚去东临?”
众人哄堂大笑,唯有一开始说话的那人眼神闪了闪。
他想着要不要与张叔说出真相,但想到商青青泪眼婆娑求他的俏模样,又犹豫了。
商青青还说喜欢他,回去就跟老东家提,要是真能当商家的上门女婿,他这辈子就再也不必为钱发愁了。
爹娘还在乡下守着几亩薄田,三个弟妹年纪也还小,一家人全指望他一个人。
这种外出的活也不是时常都有,月例少得可怜,大半的钱给了家人,自己就过得捉襟见肘。
商青青的许诺比起众人的安危,他决定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