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密室中,李初玄指尖轻叩紫檀案几。窗外秋雨淅沥,将檐下灯笼映成朦胧的血色光晕。
“你揍了陆炳?”李初玄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特有的松弛感,“他可是皇帝的发小呢,说打就打了?”
赵谦正往嘴里扔花生米,闻言嗤笑:“那小子骨头硬得很,踹一脚算什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这小子确实是个狠角色,在南京差点把白莲教的老巢掀了。”
正说着,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李初玄拎起温在炭炉上的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瓷盏里荡出涟漪:“之前小皇帝将他放到锦衣卫时,可没想到他能长成这样的狼崽子。”
“不到二十岁就能面不改色地剐人。”赵谦仰头饮尽杯中酒,“现在连南京兵部都敢查,再过两年怕是要上天。”
“那不然史书上怎么会说他是有明一代最有权势的锦衣卫指挥使呢……”李初玄淡笑道,“陆炳这人,真是天生的锦衣卫。”
“说正事。”李初玄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蜡丸里的密信确认了?”
赵谦从袖中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纸上画着朵半开莲花,花蕊处标着“甲辰年冬”四个小字。
“白莲教要造反?”李初玄挑眉。
“比造反麻烦。”赵谦指尖点在日期上,“甲辰年冬至是祭天大典,他们要在圜丘坛动手。”
密室里骤然寂静。雨声变得清晰可闻,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
李初玄突然笑了:“所以南京兵部在给他们运铠甲?”
“不止。”赵谦从怀中取出本账册,“过去三个月,通州码头少了二百斤火药,都记在兵部损耗里。”
烛光下,李初玄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现代史书上记载的嘉靖年间白莲教乱,当时南京确实炸过几个粮仓。
“陆炳知道多少?”
“只知道兵部有人涉案。”赵谦摩挲着酒盏边缘,“我拦着他查南京,是不想打草惊蛇。”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李初玄并不意外,袖中滑出柄匕首,“嗖”地钉在窗棂上。
外头传来声猫叫,很快又归于寂静。
“说到曹操。”赵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这小子最近总爱听墙根。”
“属实有点锋芒太盛……”李初玄拔回匕首,刃尖沾着片飞鱼服的金线,“明日我去找皇帝,找他说道说道。”
自从当上镇北侯以来,可从来没有人敢监视自己,今日这可是头一遭。
他有些生气了。
“无妨。”赵谦给自己续了杯酒,“他越是这样,白莲教越会信他真的被我们排挤。”
雨幕中,陆炳无声地贴在侯府外墙。飞鱼服被雨水浸透,肩头破口处渗着血丝。他听着室内隐约的谈笑声,眼神晦暗不明。
……
翌日。
乾清宫的暖阁里,朱厚熜正低头批阅奏折,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镇北侯求见。”黄锦躬身禀报。
朱厚熜笔尖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片。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让他进来。”
殿门推开,李初玄大步走入,身上还带着雨夜的寒气。他并未行礼,只是站在御案前,目光沉沉地盯着朱厚熜。
“李大哥……”朱厚熜放下笔,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李初玄冷笑一声:“陛下,臣今日来,是想问问,锦衣卫百户陆炳,是不是您派去监视臣的?”
朱厚熜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了袖口,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李大哥何出此言?朕怎会……”
“陛下!”李初玄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陆炳昨夜趴在臣府外的墙头,听了一整晚的墙角!若不是臣发现得早,怕是连臣和赵谦的私密话都要被他记下来呈给您了!”
朱厚熜脸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镇纸,他虽然没有指使陆炳监视李初玄,可也确实默许了陆炳暗中查探李初玄和赵谦的动向,没想到会被当场抓包。
“李大哥,朕……朕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李初玄步步逼近,眼神锐利如刀,“担心臣和赵谦密谋造反?还是担心臣这个‘镇北侯’权势太大,威胁到您的皇位?”
李初玄满眼都是失望。
朱厚熜被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龙椅。
他从未见过李初玄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李大哥,朕绝无此意!”他急忙解释,“朕只是……只是觉得近来朝中暗流涌动,白莲教又蠢蠢欲动,所以才让陆炳多留意……”
“呵。”李初玄嗤笑一声,“那陛下为何不直接告诉臣?为何要让他鬼鬼祟祟地趴在臣的墙头?”
“而且,臣是紫气高手,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以取臣的性命?”
朱厚熜语塞,脸色微微发白。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李初玄猛地回头。
陆炳站在殿门口,飞鱼服笔挺,面色冷峻。
他躬身行礼:“臣陆炳,参见陛下。”
朱厚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陆炳,你来得正好!镇北侯正与朕说起你……”
李初玄眯起眼,盯着陆炳,忽然笑了。
“陆百户,昨夜淋雨听墙角,可还尽兴?”
陆炳神色不变,淡淡道:“侯爷说笑了,臣昨夜一直在北镇抚司当值,未曾离开。”
“是吗?”李初玄缓步走近他,声音低沉,“那为何在本侯的匕首上,沾着你飞鱼服的金线?”
陆炳瞳孔微缩,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侯爷若不信,可查北镇抚司的值守记录。”
李初玄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拳砸在陆炳脸上!
“砰!”
陆炳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数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稳住身形,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镇北侯!”朱厚熜猛地站起身,又惊又怒,“你竟敢在朕的面前动手?!”
李初玄充耳不闻,一把揪住陆炳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这一拳,是教你什么叫规矩!”
陆炳闷哼一声,还未起身,李初玄又是一脚踹在他腹部!
“这一脚,是告诉你,别以为有陛下撑腰,就能无法无天!”
陆炳蜷缩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一声不吭。
朱厚熜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扣住龙椅扶手,却不敢上前阻拦,他既怕李初玄真的把陆炳打死,又怕自己一旦插手,李初玄会彻底与他翻脸。
“李大哥……”朱厚熜声音微颤,“够了……”
李初玄终于停手,冷冷地瞥了陆炳一眼,转身看向朱厚熜。
“陛下,臣今日来,不是来讨说法的。”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臣只是想让您知道,臣和赵谦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若陛下再这般猜忌,臣……会很失望。”
朱厚熜心头一震。
李初玄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李大哥……”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初玄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殿内只剩下朱厚熜和蜷缩在地上的陆炳。
良久,朱厚熜才缓缓坐下,声音疲惫:“陆炳,你没事吧?”
陆炳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臣无碍。”
朱厚熜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太心急了。”
陆炳低头:“臣知错。”
朱厚熜摆摆手:“下去吧,好好养伤。”
陆炳躬身退下,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朱厚熜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竟如此……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