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蟠龙金柱间摇曳,将三皇子李景诚的影子投在御阶上,像一条被钉住的蛇。
“儿臣叩见父皇!”李景诚双膝跪地,额头紧紧地贴在冰冷的金砖上,他的身体前倾,双手交叠在身前,保持着极为卑微和乖顺的姿势。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李景诚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每一声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他的脊梁骨上。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心底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厌恶。
李景诚匍匐跪地的姿态,完全没有一点皇子应有的贵气,皇帝心中暗自叹息:真是不怪世人非议,这贱人生的,果真是卑贱刻在骨子里。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在他开口的瞬间,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手中的帕子也被震落。
跪着的李景诚见状,急忙捧来金盂,想要接住皇帝咳出的痰液。皇帝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将金盂推开,怒喝道:“看看你这副模样!”
李景诚像受惊的小狗一样,身体猛地一颤,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跪好,他低着头,根本不敢与皇帝对视,生怕自己的一个眼神就会触怒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的目光非常巧妙地落在了皇帝衣襟的第三颗盘扣上,这是母妃特意教给他的——既不能显得过于谦卑,让人觉得他是个毫无骨气的懦夫;又不能显得过于傲慢,以免引起皇帝的反感。
然而,此时此刻,那颗盘扣上精绣的龙眼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正冷冷地瞪着他,仿佛在审视着他的每一个举动,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儿臣愚钝……”李景诚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了。
“愚钝?”皇帝突然发出一声嗤笑,笑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紧接着,皇帝猛地一挥袖子,一封信如同落叶飘落在李景诚的脚边。
李景诚定睛一看,竟然是吴王的人传来的密信!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又要磕头谢罪。
“站起来!”皇帝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总管大太监汪久无声地挪到殿角阴影里,像只等待腐肉的秃鹫。他太熟悉这场面了——每当皇帝咳血,就会想起那个远在西凉位高权重的仇敌,而想起她,皇上就会更加暴躁阴鸷。
“你母妃中毒了?你去看过了吗?”皇帝看着颤抖的儿子,收敛了语气,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声音低沉而威严,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是他从先帝手上取下来的,不是等着别人的施舍,而是他凭借自己的手段抢夺来的。这枚扳指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不仅是皇权的象征,更是他内心深处最得意的事。
皇帝的目光落在李景诚身上,冷漠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诚儿,你应该知道,这世上,谁才是你的至亲至爱!谁和你血脉相连!”
他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李景诚面前,猛地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李景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受到了皇帝的强大威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皇帝的袖口,他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股味道让他想起了七岁时的那一幕,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
那时的他尚年幼,懵懂无知,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更遑论叫出那声“父皇”。而那个男人,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缓缓地将一包杏仁酥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可怜的女人,满心欢喜地望着这一幕,她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苦尽甘来的一天。她以为,她会重获自由、脱离冷宫,成为真正的娘娘,得到应有的宠爱与尊重。
然而,她却怎么也想不到,那包杏仁酥,是她的夺命符,那个女人吃了杏仁酥,脸色变得惨白,身体颤抖痉挛起来。那一切,都被李景诚看在眼里。他惊恐地望着女人在痛苦中挣扎,直至最终无力地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而那个男人,却依旧面带微笑,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李景诚的脑海中,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如今,当他再次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时,只觉得一阵恶心,仿佛那股死亡的气息又一次笼罩了他。
什么至亲至爱?什么血脉相连?所谓的亲情与血缘,不过是虚伪的谎言罢了,在权力与欲望面前,它们脆弱得不堪一击。
\"父皇明鉴,儿臣明白...\"
\"说!明白什么?\"皇帝松开手,甩了甩袖子。
“儿臣愚钝,唯有一颗赤心可表。儿臣自知才疏学浅。但儿臣愿为父皇肝脑涂地,父皇就是儿臣的天,儿臣愿做父皇手中的利剑……”李景诚疯狂地磕头。
\"够了!”皇上一脸厌烦,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诚儿,你要想清楚,你拥有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也可以随时拿回来!听话!否则,你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站在暗影中的大太监汪久适时地轻咳一声:\"陛下,三殿下与护国郡主婚期将近。\"
\"周若芙?\"皇帝突然诡异地笑,笑声中夹杂着咳喘,\"蒋家的二百万两是否已经清点入库,既是嫁妆,婚期将至,可要抓紧清点入库,诚儿可要礼数周全!\"他转身时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李景诚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望!”说罢,他深深地俯下身子,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地面。
站在一旁的汪久快步上前,为皇帝披上一件厚厚的大氅,不经意间,他的袖口拂动,案头上的点心盘子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景诚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他的目光恰好落在那散落一地的杏仁酥上。黄色的糕点碎成了好几块,就像当年那个女人毒发倒地时一样,满地狼藉。李景城手不经意的抖动着,他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隐忍。
皇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景诚的异样,他只是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地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记得把朕的钱袋子装满!”
李景诚连忙应道:“是,儿臣遵命!”然后缓缓起身,退出了房间。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心跳如雷,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
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将李景诚与世界隔绝开来。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在地。
廊下的冷风如刀割般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股冷风不仅吹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丝温暖,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中衣早已被汗水湿透。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冰冷的汗水则顺着他的额头滑落。
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在这寂静的冬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仿佛是时间的脚步声,无情地提醒着李景诚,时光已经流逝,而他却依然被困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死去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冷风夹着雪花,无情地吹打着他幼小的身体。她的尸首,就那样被随意地裹在一张破草席里,像死狗一样被拖走,没有丝毫的尊严。
“殿下。”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李景诚猛地回过神来,只见周若若从阴影里走出来,她的手中捧着一个鎏金手炉,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
“陛下,您没事吧?”周若若快步走到李景诚面前,关切地问道。她的目光落在李景诚苍白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李景诚凝视着周若若的眉眼,女人美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周若若的脸颊,感受着那细腻的肌肤和温暖的温度。
“若若……我好冷啊!”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他的拇指按在周若若的唇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擦出血来。
周若若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挣脱,而是静静地看着李景诚,眼中的担忧愈发浓烈。
“那些人,我会让他们都化为灰烬!”李景诚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而决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他的目光如寒星般冰冷,透露出无尽的恨意和杀意。
宫墙的拐角处,汪久静静地站在那里,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无声的笑容。
“贱人和贱人生的小杂种,还真是般配啊!”他轻声呢喃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