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烧死的人被送来的时候,老刘正在帮自家的一个亲戚买骨灰盒。女化妆师找过来,说有一具尸体暂不火化,先收进冷库,让老刘过去帮个忙。
老刘过去一看,个子是被用一只脏兮兮花里胡哨的蛇皮袋子,像装垃圾一样被一个警察从车上拎出来。
看警察轻巧的动作,好像里面的尸体没有多重。老刘接过去,打开一看,说,怎么都是烧焦的骨头?
警察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看样子警察不愿意多说,老刘也不好多嘴。
很快办好了交接手续。老刘的疑惑还没有消除,将一堆尸骨装进裹尸袋子里,放进冷藏抽屉。警察离开后,他才对一直等在冷库里的女化妆师说,这是个被烧死的人,看不出男女来!
女化妆师当时没有接话,一直到两个人离开化妆间,女化妆师才回应他说,管好我们自己分内的事儿就行了,一个人一个死法,别管人家是怎么死的!
现在,老刘又要把这个被烧成一堆骨头的个子拎过去火化。他将尸袋子硬邦邦地从抽屉里拎出来的时候,又把女化妆师说的那句话想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不能对外人道也的事是不是自己的分内事呢。
老刘拎着冰凉的尸袋,用脚把巨物舌头一样的抽屉推至原位。
尽管是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让他烧掉这具尸体,但是这件事儿的前提却是有场长的指令在先,应该算是他分内的事。
夜色里,老刘将一包尸骨拎到火化室。他没有将尸骨放在候化间,利用自动传输装置送进炉膛。
这么做,只是因为他还想再想一想,他想把烧化这具尸骨的事再落实一下,再一次得到场长的许可,因为此前就发生烧错尸体的严重失误。因为那一个错误,导致他挨了两个处罚。一个处罚是他被火葬场扣发一季度奖金,一万多块钱,另一个处罚,赔偿死者家属三万块钱。
因为赔偿金额大,老刘托人找死者家属居间说和,看能不能少赔点钱,谁知人家不但没有少要钱,甚至还把他托人说和的事儿向场长告发,说,我们家把一个不认识的人拉回家,在家里供了一星期,当了七天孝子后,发现竟然不是我们家的人。不但我们自己心情难过,不能接受,而且还遭人看笑话。这个精神损失是用钱能弥补的吗?
死者家属除了要求火葬场尽快安排与另一个丧家交换骨灰,老刘马上给他们家补偿精神损失费和其他葬礼开销总共3万块钱。另外看老刘的付款速度,如期付款的话,这事一笔勾销,否则,将报警处理,说老刘事发后竟然派火葬场的人上门威胁他们家,说什么以后谁家都得死人,死了就得进火葬场,如果这次他们家和和气气解决这事儿,往后不但他们家死人去火葬场火化,火葬场可以把死人烧透透的,绝对比别人烧得好,烧得细。就是他们家的亲戚火化,也享受这等待遇。还说,他们家再有人老了,一定让老刘亲自烧化,别人任谁也不让沾边。老刘绝对把个子烧透烧全,绝不像别人那样一斤骨头烧成二两!
你听狗日的老刘讲的这是什么话!
结果好说歹说,四万块钱老刘一分也没有少花。
这次烧骨头非比寻常。一个,尸骨是公安局送进来的,虽说烧化自有烧化的原因,但这具尸骨肯定涉及罪案,应该谨慎对待。再一个,前来通知他烧化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老刘从来没见过他。因此,老刘尽管把尸骨拎进了火化室,但是他长了心眼儿,场长在电话里有所交代是不错,可是他光让他一切听从来人的安排。来人是谁?是什么身份?那个年轻人都没说。确切说,那个年轻人不愿意告诉他。
老刘决定给场长打个电话,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后,他才能点火烧人。
这么一想,老刘心里才略安稳下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番折腾,不觉间,已是凌晨一点多钟。
此时打电话给熟睡中的场长明显不合适。老刘收了手机,出了火化间,回休息室睡觉,他准备等天亮再给场长通电话以为万全。
李文祥背着岳父赵振邦的尸体来到火葬场的时候,老刘才睡着没多久。
帮李文祥火化了赵振邦,老刘透窗望见东面起了微丝的光亮,不知道是灯影子,还是天光微露,新的一天就要到来。
火化间凹字形,没有西墙,敞开一个两米多宽的墙框子。就是说,火化间没有门,宽敞的墙框子就是它的门。门没有装门扇,正对着外面的一个小花园。
火化间的灯光将花园子里的耐寒花卉和草棵棵子照得影影绰绰,断断续续的风吹动花草,一吹花一摆,再吹草低头。
一晚上几乎没睡的老刘有些疲惫,夜寒里从被窝起来下去下去起来,搞得他肠胃有些不舒服。他抱着肚子,似乎受了凉,火化炉子里的高温,一点儿都没有把热力传给他一些。
西边花园里,风旋来旋去,竟然吹进火化间里来了,凉风把老刘吹袭得打个激灵。
不行,我得解个手!老刘说。
看他那个急慌的样子,八成冻着了肚子。火葬场有厕所,绕来绕去得花不少时间,老刘没有去,奔进跟前的花园子。
李文祥站在那堆尸骨跟前,有些发愁,不知道老刘为什么会出让他给它化一化妆的馊主意。老刘的意思肯定是将这具尸骨用支撑材料弄成个人形。如果这具尸骨有家有室的话,老刘的要求尚可理解,但据刚才他的讲述,好像这堆骨头无人认领,随便烧成骨灰算了。再说,他哪里有心思给一具没有人认领的骨头化妆呢,反正最终都是一堆灰。
他自己家的烦心事儿已经够多的了。
花园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李文祥循声望过去,花园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老刘唯唯诺诺地说话。
嗯,好,嗯,好的。
老刘蹲在花园里恭恭敬敬地答应着什么。
文祥,你过来!
黑暗里,老刘的声音传过来。
李文祥出了火化间,站在花园子里。
由于房檐的遮掩,从火化间照出来的的灯光只能照亮花园子里眼目前一点儿地方。花园子里高低错落的秋花和秋草有不少,他没有看见老刘蹲在哪里。
我在这里,你过来!
老刘找出了手机的手电筒,为李文祥照亮。
他的声音和一股臭气顺风飘过来。
你别过来了,你赶紧帮我把尸袋子里的那堆骨头烧了,赶紧的,场长打电话催了!就是这个事儿,没别的。
老刘的声音有些紧紧缩缩。
靠他娘,我别是得了痢疾了吧!
老刘努着劲儿说。
秋天正是害痢疾的时候,得了痢疾可不是玩的,
李文祥想。
他正不愿意按老刘的安排给那堆骨头整成人形妆烧化,听了老刘的催促,很快将尸骨塞进炉膛,喷油放火烧将起来。
这样的活儿,他以前帮老刘干过,虽然说不上得心应手,熟门熟路应该算得上。
略过一会,老刘从花园里出来,提着裤子到了火化间。
他不关心李文祥将炉子烧得怎么样,而是四下里打量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