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彻底家院门外等待朱双喜发出抓捕信号的后援队，比罗运富和王磊先一步闯进院子里。

罗运富和王磊冲进院子里的时候，后援队里的李银行和闻德昌正与其他人一起抬坠落的遮檐。

底下的人是谁？

王磊分开人群，站在最前面。

李银行一边抬着水泥遮檐往院墙跟前走，一边回头看被砸倒在地上的人。

失去遮檐的作用，被砸的人身体终于舒展开来，由于他的脑袋都被遮檐砸得血肉模糊，李银行没有认出这个已经死亡的人是谁。

是朱双喜！

后援队一个被王磊从刑侦大队叫过来的干警辨认出来。

罗运富刹那间有些慌张，但他克制自己，面无表情。

这家人谁死了？

他转身问围观的人群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是彻底死了，杨彻底淹死了！

上了年纪的人看着罗运富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淹死了？在哪淹的？

罗运富朝四周看了看，密匝匝的人头在他身后晃来晃去，晃得他有些眩晕。

你们是干什么的？是公安局的吗？

一个高个胖子，拿着一厚沓白纸条子，接着刚才那个问话老头的话茬问。

罗运富点点头，认可了胖子的说法。

杨彻底是不是被人弄死后，又扔下运河的？

胖子追问。

杨彻底死亡的信息，罗运富也是才听院子里的人说的，之前没有任何人告知他。吃惊之余他没有回答问话。

你们打110报警了吗？罗运富问。

这我不知道，我是白事班子的，杨彻底被人弄死的事儿我也是听他家说的，他家通知我说杨彻底死了，让我过来操办一下葬仪，我过来的时候，才听他们说，说杨彻底在运河里淹死了，白事班管事儿的胖子说，但他们有的人认为杨彻底不是自个儿淹死的。

胖子说话的时候，罗运富一边听，一边走到被抬至西院墙根儿的朱双喜跟前，他蹲在地上，用指头在朱双喜浸透了血水子的肩膀头子上扒拉了一下。

我操！

罗运富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盖上，给他盖上，打个120！

罗运富站起来，看了一眼王磊说。

他离开朱双喜的尸体，朝帐篷那里走过去。

围观朱双喜尸体的人站在帐篷外面，远远地看着。

你们过去把院门关上。

罗运富走到帐篷跟前的时候，转身吩咐仍待在朱双喜尸体旁边的李银行和另外一个干警。

听了罗运富的指令，不远处的闻德昌绕过人群，走到院门跟前，把院门插上了。

罗运富关院门的意图很明显，是不让事发现场的人离开。李银行和闻德昌一样心里明镜似的。关上院门后，两人和另外一个警员守就待在门边守着。

罗运富从灵棚的“哭入”走进堂屋。堂屋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两边的侧室，他都进去看了，西边一室是卫生间，东侧的一室才住着人。

东室大床东西向，床头床尾分别歪斜地躺着两个人。

我是公安局的，罗运富走到床前说，我叫罗运富！

斜靠在床西头的女人没有吭声，东头平躺着的男人，头也没有抬，听了罗运富的自我介绍，只是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指背向外，朝罗运富摆了摆，示意他什么也不要讲，赶紧出去。

灯光底下，两人面容憔悴，悲苦之情满溢

杨彻底......，罗运富还想说点什么。

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你们是想要我俩死得快些吗？

床上的男子虚弱又极其不耐烦地说。

罗运富只好离开他们，重又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起了风，趁众人的脚步，将地上的灰尘卷起来。升腾起来的尘土将太阳的光条分缕析，就像夜色里的电影放映机射出的影像光线照亮了半空的灰尘一样。

靠东墙根儿站着三四个中年男子，一边朝横卧在西墙根儿的朱双喜看，一边表情夸张地悄声议论着什么。

罗运富绕过挡在眼前的白事班大胖子，走到那几个男子跟前。

人群中，一个矮个板寸，牤牛大圆眼，打量一下罗运富说，你不是公安局的吗？你出警不是处理杨彻底被人弄死的事？

罗运富说，我不知道杨彻底怎么死的，我是处理这事的。

罗运富侧着身子，朝朱双喜的尸体指了指。

板寸说，政府天天在网上发布新闻，说执法机关的办公效率提升明显，我看你们说的和做的是两码事，明显不对板儿。人家打110报警处理杨彻底的事，你们过来却过问那个人的事儿。

板寸的说法，使罗运富疑惑不解。110接警台，一般情况下的矛盾纠纷报警，不需要通过联动系统通知他，但是只要涉及到死亡的现场，刑侦大队责任人必须带队出警。但是刚才板寸说杨彻底死亡案已经有人报了警，可他确实没有收到通知。

是不是自己的手机有问题？

罗运富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今天除了接收到家里和办公室其他业务的联系电话和信息外，他确实没有收到关于110报警台的任何信息。他皱着眉头，拨打了110指挥中心的电话，问了今天交接班两个班次的值班员，他们都说没有收到事关杨彻底死亡的报警电话。

谁打的报警电话？罗运富问。

冠军打的，周冠军！

板寸扬起头来，在院子里转圈找寻。

冠军，你过来！

板寸终于看见了那个打报警电话的人。

你过来，公安局问你话！

看见那个叫周冠军的年轻人分开人群朝他这边走过来，罗运富安排站在朱双喜的尸体跟前，等待120救护车的王磊“好好看着现场”。

罗运富看着王磊，指了指灵棚与灵堂门口之间过道的事故现场。

是你打的110？

罗运富拿出一个小本子，准备往上面记东西。

我打了电话，但不是110 ，叫周冠军的男子说。男子有三十岁左右，两颊、下巴，包括上唇被刮胡刀刮得铁青，那部分皮肤不像真的，就像贴了一层紧绷的青色胶布。

那你怎么说他打了110 ？

罗运富扭头看着板寸。

我让他打110 ，哪里知道他打的不是110 。打了电话他们又没有对我说打什么电话，板寸解释说。

你打给了哪一个？

罗运富转过来问周冠军。

打给王家娟了，周冠军回答。

王家娟是杨鼎诚的媳妇儿，公安局户籍科的负责人，职责与110系统平台不搭界。

怎么不打给110 ？

罗运富不解。

你认识王家娟？

我认识她，她却不怎么认识我，但我以前找她帮我家孩子改名儿，我一说我是杨彻底媳妇儿娘家表哥，王家娟就很热情地帮我办好了，周冠军说，我知道王家娟是杨彻底的表外甥媳妇儿，其实彻底是刑侦大队杨鼎诚的远房亲戚，他们是从乡下老家叙起来的，是同一个村的一杨家，按辈分，杨鼎诚该叫彻底表舅。

杨彻底死了，你认为给王家娟打电话要比打给110，事情处理得要快一些，警察办案要办得认真些？罗运富替他分析。

你说得很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毕竟杨鼎诚和王家娟是杨彻底的亲戚嘛，把事情交给王家娟办，她肯定会尽快通知她认为负责任的干警处理。

周冠军赞同罗运富的说法。

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罗运富问。

他算了一下那辆拉灵棚的皮卡到达杨彻底家的时间。

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了。

周冠军答。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距离杨彻底家最近的派出所最多需要十几分钟就会赶到，怎么会现在还不见勘查的警员过来？

派出所的人呢？

罗运富朝院门口看了看。

我打过电话，王家娟没有去淹死彻底的运河那里，直接到家里来了，周冠军说，我看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我还问她，怎么就她自己？运河那里有没有人过去？王家娟说已经安排人过去了，让我不要打110报警了。王家娟这么说，杨彻底家的人也都放心，王家娟来来回回到这里好几趟，不知跟杨彻底的爸爸妈妈说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