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前脚一走,少女阮秀后脚就进了屋内,见宁远没事之后,轻轻坐在他的身旁。
少女一眼不眨的盯着男人的手中之物。
宁远稍稍一愣,轻声问道:“秀秀,你喜欢?”
没等她点头,宁远就将这把兵刃递了过去,少女一把接过,顿时喜笑颜开,摩挲着刀身,有些爱不释手。
宁远看的眼皮子一抖。
这把远古神灵的行刑之物,搁在几座天下,都是属于传说中的神兵,比起后世之人所铸造的“有灵仙兵”,品秩还要高出不少。
只要能得到此类兵器的认主,都无需炼化,就能获得一种,甚至多种的远古神通。
那位行刑者,远古天庭的高位之一,出世后的第一句言语,就是那句,“有幸见锋刃者即不幸”。
这个“锋刃”,自然就是这把名为“行刑”的长刀兵刃。
煞气极重,寻常上五境修士,都不敢徒手拿捏,宁远能掌握,也都是用自身剑意强行压制。
但在阮秀手中,这把兵刃竟是毫无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煞气自行内敛。
不过想想也释然,少女虽然没了神性,但毕竟骨子里,还存在着一份至高神格。
翻了翻咫尺物,好一会儿后,阮秀取出一把差不多与长刀相匹配的刀鞘,将其插入其中,别在了腰间。
拍了拍长刀行刑,少女抬头笑道:“等回了神秀山,我让我爹试试,能不能把它给融了,给你再打一把剑。”
得,还以为她真的喜欢,结果却说要把长刀炼成剑。
宁远一阵无言。
望着少女的双眼,年轻人说不出话来,一缕缕愧疚,充斥心头。
好像自从离开剑气长城后,奶秀一路跟着自己,做的所有事,无论大小,都跟自己有关。
连修行都很少,她的双眼之中,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但宁远总觉着……
这很好,但又有点不好。
人不能把所有念想,都搁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于是,他柔声说道:“秀秀,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之前就不说了,但我现在可是元婴境剑修,哪怕你这个玉璞境,都不一定能赢得了我,所以没必要如此,多想想自己。”
宁远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稍稍提高声调,“修道之人,哪能成天想着什么情情爱爱的?!”
“放眼人间万年,有哪位山巅修士,是依靠男女之情合道的?”
阮秀白了他一眼,“说完了?”
年轻人点点头,“说完了。”
“哦,知道了。”少女朝他眨了眨眼,“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什么神灵,就是活生生的人,你当初对我的算计,不就是为了这个?”
“噢,现在我真的变成人了,你又觉得以前的我更好了?”
少女双臂环胸,冷笑道:“呵,男人。”
宁远听的一阵头大,伸手揉着眉心,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然后下一刻,有具软玉温香,就从对面坐在了他的身旁。
奶秀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其实你说的那些,我都懂,不就想让我多看看自己,多关注自己的修行嘛。”
“但我还是觉着,就这样挺好的,跟着你,每天做的那些芝麻小事,也很有意思的,一点也不烦心。”
她的语气很轻,喃喃念道:“宁小子,我跟你说个事。”
“这事儿,我可从没跟旁人说过。”
宁远嗯了一声,伸出手掌,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少女缓缓说道:“我与那个水神李柳不太一样,她是生而知之,我不是,所以对于前面一万年,那数十次的转世,我都完全记不清。”
“但是当初我剥离神性给你,在你递出那一剑的瞬间,也可能是我神性消散的时候,就那么一小会儿,我就全都看到了。”
“近百次的转世,就像走马观花,在我眼前一一闪过。”
“第一世,是最不像人的我,早早就跻身了上五境,后来老神君不满意,就把我收了回去。”
“第二世也没有多少区别,我的修为进展的太快,跨入中五境,就唤醒了记忆,下场自然也一样,被神君收走。”
“此后几十次轮回,我都没有达到要求,直到这一次。”
停顿些许,阮秀继而说道:“我上一世身死之后,杨老神君将我的神格一分为二,并且还剥离了我的记忆,所以再次转世之后,我的修为就提升的很慢。”
她笑了笑,说道:“其实除了这一世,往前追溯回去,我的人性,一直都比不上那个李柳。”
宁远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问道:“所以?”
少女咬了咬嘴唇,“所以这一世,我不想做什么神了。”
“我转世了近百次,修了一万年的道,那些极多极杂的记忆碎片里,都找不出几件值得回味的事。”
“我是神,在我眼中,人间处处是蝼蚁,我看不上他们,甚至是极度的厌恶,所以这么多年来,每一世的我,都没有过道侣。”
说到这,少女紧了紧身子,也不去管自己挺拔的峰峦挤在了宁远胸膛处,嗓音带着一点轻微颤抖。
“宁远,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我多看看自己,多关注自己的修行嘛。”
“但我不喜欢,没什么别的理由,就是不喜欢。”
“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仅此而已。”
“我喜欢你,所以我就好好的喜欢,我喜欢裴钱,所以我会耐心的教她,我喜欢老爹,那么我就会好好当他的闺女。”
奶秀有些羞赧,但还是认真说道:“修道什么的,一万年早就修够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我在灶房炒一盘菜。”
“当然啊,也不是完全不修道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嘛。”
“不然等你将来成了大剑仙,甚至是十四、十五境的剑修,到那时候,我如果还是个小小的玉璞境...多不好啊。”
“放心好了,无论你的境界多高,我都不会拖你后腿的。”
句句难以反驳,细细一想,好像真是如此。
修道修道,说破了天,究其原因,不还是为了过的更好,仅此而已。
真给她活明白了。
宁远忍不住笑道:“是怕我境界高了,寿命太长,几千年过后,我还是年纪轻轻,你却已经红颜老去?”
“咋,你是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咱俩一个朝气蓬勃,一个白发苍苍,我就会不喜欢你了?”
少女笑笑不说话。
男人稍稍发力,将怀中女子搂的更紧,峰峦都快压成了面饼,低头与抬头的阮秀对视。
年轻人故作一副怒容,疾言厉色道:“小娘皮,安知我宁大剑仙,是何许人也?”
“你居然敢不信我?”
少女脸上挂着浅笑,痴痴的望着眼前男子。
宁远忽然有些神色紧张。
因为这个美貌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别看他以往对待女子,多是满嘴的花花肠,但真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又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雏儿。
什么小鹿乱撞,分明是如坠贼窟。
迟迟等不来动作,奶秀微微睁开一道眼缝儿,看了他一眼。
少女小声的啐了他一口,“真是个怂货。”
明明那双咸猪手,都把自己大半个身子过了好几遍,结果这会儿又怂成了孙子。
一袭青衫宛若泥塑神像,呆立当场,半晌也没个动作。
随后就有一双纤细手掌,从他腰间徐徐往上,做那攀爬之举。
过腰,上肩,至顶。
一把按住宁远脑袋,猛然下压。
一声喘息,伴随一声嘤咛。
这种事儿,都是初出茅庐的情况下,其实大多数男子,往往都不会是女子对手。
本就如此,不算丢人。
门口蹲着个黑炭丫头,双手十指合在一起,遮住双眼,不太敢看这一幕,实在忍不住好奇,才会偷偷瞥一眼。
窗口那边,趴着一只白猫,双眼似翡翠,盯着屋内光景,悄无声息。
剑气天下。
荒草丛生的破碎城头上,瞎眼老人盘坐在地,眉心大开,身前地面,出现一幅山水画卷,恰似修道之人的掌观山河。
老瞎子揉了揉下巴,“傻了吧唧的。”
陈清都闻声赶来,背着双手,微微弯腰俯视,点了点头后,笑眯眯道:“确实傻了吧唧的,但起码是吃上了。”
想了想,老大剑仙伸出一手,朝着城池某处遥遥一抓,身在宁府的黑衣少女,就被带到了城头上。
宁姚有些不明所以。
老大剑仙指了指老瞎子那边。
宁姚便凑了上去。
嚯,不得了,这就亲上了。
进展这么快,下次见面,宁府不得多出好几个娃娃出来?
……
一夜清风过。
第二日,藕花福地,有人随手破开天幕,仗剑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