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凤儿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因为他们不能空手而归!你当他们真在乎剿的是不是匪?”
“不,他们只需要一颗颗人头,去填他们的功劳簿!”
“老弱妇孺又如何?奉公守法又如何?只要往上报个'悍匪家眷,负隅顽抗',谁又会去查?”
她的声音越说越冷,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掸国边军……呵,好一个保境安民的掸国边军!”
山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仿佛也在为这场无妄之灾哀鸣。
李佑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
“那大当家接下来……有何打算?”
柳凤儿缓缓抬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眸中映出猩红的血色。
她一字一顿道:
“血债,自然要血偿。”
“他们欠我们黑虎寨的,我要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绝不退缩。”
四当家听闻,顿时热血沸腾,大声喊道:
“大当家,我们都听你的!跟他们拼了!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六当家也咬牙切齿道:
“对,跟他们拼了!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我们黑虎寨的人,岂能任人欺凌!”
“报仇!报仇!”
满堂弟兄齐声怒吼,刀枪碰撞,杀气冲天。
愤怒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燃烧,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下山去,血洗掸国边军大营。
待众人稍稍安静,李佑深吸一口气,主动站了出来。
他知道,此时若再无人冷静,继续任由这种情绪发酵,黑虎寨必将万劫不复。
他看向柳凤儿,声音低沉却坚定:
“大当家,掸国边军兵强马壮,我们黑虎寨如今又元气大伤,兄弟们也都身心俱疲,此时与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四当家一听,勃然大怒。
“怕个鸟!”
他猛地跨前一步,几乎要揪住李佑的衣领,眼中怒火喷涌,
“李佑,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的血白流,看着那帮畜生逍遥法外?”
“你要是不敢去,就滚一边去,别在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六当家冷笑一声,附和道:
“就是,不敢去就闭嘴,反正你们几个也不是我们黑虎寨的人。”
“那群狗娘养的屠了我们寨子!近百条人命啊!老子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一听这话,李佑顿时也恼了。
他眼神一冷,声音陡然提高,吼道:
“拼?拿什么拼?”
他猛地展开双臂,指向四周,
“你们看看如今寨子里的兄弟,满打满算不足四百人,他们可是足足有五千精兵!”
“那五千精兵,个个身经百战,装备精良。”
“而我们呢?我们有什么?是那残破的刀剑,还是那寥寥无几的粮草?”
“你们是去报仇,还是去送死?”
四当家怒吼道:
“难道就这么忍了?看着老弱妇孺的血白流?”
“那些可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兄弟啊!他们死得那么惨,我们却在这里畏首畏尾,这口气我咽不下!”
李佑咬牙,一字一顿道:
“当然不能忍!但绝不是现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去,除了送死,就是送死!”
四当家等人涨红了脸,正欲反驳,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都住口!”
只见柳凤儿柳眉倒竖,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深深看了李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这个家伙,平时看起来不着调,此刻却主动替她扛下了最艰难的选择。
作为一寨之主,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绝非复仇的良机,但这话若从她口中说出,只怕会寒了众兄弟的心。
她目光如刀,扫过众人,声音冰冷而锋利: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近百兄弟尸骨未寒,你们就想让剩下的人也去送死?”
“这就是你们给死者的交代?”
柳凤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众人虽仍紧握刀柄,眼中怒火未熄,但沸腾的杀意终究还是被强压下去。
四当家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大当家……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是算了,是等!”
柳凤儿冷冷道,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
“黑虎寨的血仇,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报。”
她突然拔高声音,
“但你们告诉我——”
她猛地指向寨门外渐渐降临的暮色。
那暮色如同一层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黑虎寨,也笼罩着众人的心。
“现在冲下去,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就算侥幸拼掉他们几百人,我们全死光了,这仇就算报了吗?”
一时间,大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皆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心中明白,柳凤儿说得非常对,此时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无法为兄弟们报仇,还会让更多的人白白牺牲。
但那份刻骨铭心的仇恨,又怎能轻易放下?
“啪嗒”
一声,四当家的泪水砸在地上,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般哽咽:
“可是……可是那些畜生……”
柳凤儿伸手按住四当家的肩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柔声道:
“老四,你当我心里不痛吗?那些死去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和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但此刻冲动行事,只会让更多的兄弟白白牺牲,我们得为活着的人考虑啊。”
众人再次沉默,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息。
良久,柳凤儿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缓缓说道:
“兄弟们,我柳凤儿对天起誓,必让那些畜生血债血偿!”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但绝不是现在。从今日起,所有人给我往死里操练,等咱们的刀磨快了,拳头硬了,才能早日实现这个目标!”
李佑见状,立刻趁势说道:
“大当家说得对,我们不能逞一时之勇。眼下我们最要紧的,就是保存实力。”
张凡适时的站了出来,说道:
“掸国边军此次行动,显然是有备而来。若我们此刻贸然出击,那才是真正中了敌人的圈套,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孙昊阳也沉声附和道:
“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让黑虎寨的火种不灭。”
“只要我们兄弟们还活着,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总有一天,我们能东山再起。”
就在众人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时,六当家突然站了出来。
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
“大当家,各位兄弟,道理我们都懂,可如今有个棘手的问题。”
“现在山寨被屠,房屋被烧,粮草被劫,兄弟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破败的山寨里,坐以待毙吧?”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有人开始不安地搓手,有人盯着满地的狼藉长吁短叹。
柳凤儿望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断壁残垣,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一路上,她都在盘算如何说服众人移步到鹰愁涧,却不想命运竟以这般惨烈的方式替她做了决断。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六当家所言极是,我们确实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过,我倒是有个极好的去处——鹰愁涧。”
“鹰愁涧?”
众人面面相觑,几个年轻的喽啰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地名。
柳凤儿点了点头,解释道:
“鹰愁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那里有一处天然的洞穴,可容纳数百人。”
“而且周边山林茂密,物产丰富,我们可以在那里暂时安身,休养生息。”
“同时,鹰愁涧距离掸国边军的势力范围较远,相对安全,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加紧训练,提升实力。”
四当家听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好!就去鹰愁涧!”
“大当家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只要能报仇,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不怕!”
众人也纷纷响应,激昂的情绪如潮水般在库房里蔓延开来。
“愿随大当家赴汤蹈火!”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
柳凤儿抬手压下喧嚣,声音沉冷如铁: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即刻收拾行囊,明日便出发前往鹰愁涧。”
“在那里,我们将重整旗鼓,厉兵秣马,等待时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焦土残垣,
“但在那之前——”
她突然单膝跪地,抓起一把染血的焦土,
“我们要亲手送弟兄们最后一程。”
“要让每个战死的兄弟都堂堂正正入土,让他们的英魂看着我们如何用仇人的头颅,祭奠这场血债!”
众人听了,纷纷红了眼眶。
“大当家说得对,我们不能让兄弟们就这么曝尸荒野。我们要让他们走得安心,走得有尊严。”
“对,我们要为兄弟们挖好坟墓,让他们入土为安。”
“等我们报仇之后,再回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
暮色渐沉,山寨的废墟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
柳凤儿亲自带着众人清理战场,每找到一具尸体,都仔细擦拭面容,整理衣衫。
四当家则领着一群年轻力壮的弟兄们在后山挖掘墓穴,兵器铲土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挖坟、抬尸、下葬……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悲痛与不舍。
众人默默地做着手中的事情,没有言语,只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当最后一抔土撒在坟墓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洒下清冷的光辉,仿佛在为这些死去的同胞们默哀。
柳凤儿站在坟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身后,众人也跟着一起鞠躬,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而悲壮。
随后,柳凤儿从怀中取出一个酒囊。
她拔开塞子,清冽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第一杯,敬天地。”
酒液洒入黄土,渗入焦黑的地面。
“第二杯,敬兄弟。”
第二道酒线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第三杯——”
她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烧得喉咙发烫,
“敬血仇!”
众人跟着举起酒碗,数百个声音汇成雷霆:
“敬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