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铁靴碾过青石板上斑驳的苔痕,玄色披风在山风中骤然静止。他解下腰间赤锦包裹,青铜爵在晨光中泛起幽绿光泽,爵身\"汉\"字铭文似有血丝游走。周仓与众人屏息凝视间,将军已单膝触地,铁鳞甲碰撞青石之声如金石相击。
\"取三牲来。\"
低沉嗓音惊落松枝积雪,早有亲兵抬上血染的猪羊牛首。青铜爵盛满新酿黍酒,在关羽掌中泛起琥珀涟漪。忽有山风自芒砀深处涌来,卷起将军鬓边霜白,丹凤眼中映出云海翻涌。
\"皇天后土在上——\"青龙偃月刀猛然插入祭坛,刀柄赤缨如血瀑垂落,\"臣平西将军、解良侯关羽,今奉天命讨逆!\"酒液泼洒处,青石腾起白烟,黍香混着血腥漫过众人铁甲。
周仓忽觉膝下岩石震颤,抬头见将军已转向东方。玄铁护腕与青铜爵相击,迸出星火照亮崖壁苔藓间的古篆——\"赤帝斩白处\"。黍酒第二酹入土时,云层裂开金光如剑,正刺在青龙偃月刀吞口处的蟠龙双目。
\"高祖圣灵昭昭!\"关羽声震层云,惊起满山寒鸦如黑云蔽日。铁鳞甲铿然跪地,崖顶松涛霎时沉寂。众人甲胄相撞如金戈交响,周仓额头触到冰凉青石时,瞥见祭坛白骨缝隙里钻出一株血红灵芝。
青铜爵第三次高举过顶,关羽声音忽转沉痛:\"逆贼猖獗,山河泣血。云长不才,愿效高祖提三尺剑...\"山风突然裹挟着上游带来的湿润水汽,将誓言送入云雾深处。远处雒水轰鸣骤起,似有蛟龙应和。
向导官匍匐在地,忽见祭坛青石渗出殷红水渍,蜿蜒如当年高祖剑斩白蛇的血痕。他正欲惊呼,却见关羽丹凤眼中精光暴射,青龙刀嗡鸣着离地三寸。云层中闷雷滚过芒砀七十二峰,惊得战马齐齐扬蹄长嘶。
\"礼成!\"
关羽振衣而起时,崖顶千年古松轰然折断,露出树干中空处一截生锈铁剑。周仓热泪夺眶而出,恍惚看见云海中似有赤龙摆尾,汉旗猎猎招展于四百年前的晨光里。远处鬼跳峡白雾尽散,雒水如出鞘青锋寒光凛冽。
残香袅袅中,关羽抚过刀柄赤缨,望向临雎城的目光穿透百里河山。铁靴踏碎祭坛旁森森白骨,玄色披风掠过血色灵芝时,那抹猩红竟与战袍浑然一体。芒砀群峰回响着最后的誓言:\"山河作证,汉祚永昌!\"
最后一缕晨雾消散时,五百铁甲草人已悄然列阵南坡,马尾松燃烧的青烟直上九霄。上游沙袋垒就的水坝后,雒水正蓄起吞天噬地的怒涛。
……
青龙偃月刀插在祭坛中央时,崖顶的苍松忽然簌簌作响。关羽抚过刀柄上缠绕的赤缨,指尖沾着方才泼洒黍酒时溅上的血珠——那是三牲头颅里最烫的一捧心头血。
\"将军,第三日了。\"周仓压低声音。五百精锐藏在南坡的马尾松林里,战马衔枚,铁衣覆草,北坡却立着五百草扎的假人,晨雾里望去影影绰绰似有千军。
关羽的玄色披风扫过祭坛青石,昨夜他亲手刻下的\"赤帝斩白处\"五字还泛着新痕。青铜爵里最后一滴黍酒落入石缝时,上游筑坝的工兵传来鹧鸪暗号——三十万沙袋垒成的堤坝后,雒水已经蓄到七丈高。
\"报!\"斥候贴着崖壁蛇行而来,喉结上还凝着霜,\"下游三十里尘烟蔽日,敌军先锋已过鬼跳峡!\"
丹凤眼倏然睁开。关羽抓起一把混着冰渣的祭土,此刻掌心灼痛如握炭火,正是水脉感应到大军压境的征兆。
\"列阵。\"
青龙刀破空之声惊起寒鸦,南坡松林里忽然竖起两百面赤旗。假人阵中的马尾松被火箭点燃,青烟笔直升入云霄——那是给上游决堤的信号。周仓看见将军的铁靴碾碎了祭坛旁森森白骨,那株从骨缝里钻出的血灵芝,正红得像要滴进青龙刀的蟠龙纹里。
山脚下突然传来闷雷声,不是云层里的滚雷,而是三万大军踏过大地的震颤。关羽单手举起青铜爵,三天前酹入地底的黍酒竟从石缝里反涌上来,在爵中混成猩红的酒浆。
……
孔伷援军的玄色旌旗在雒水西岸猎猎作响,李猛勒住青骢马时,铁槊重重戳进河滩的鹅卵石堆。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漂来的碎木,在斜阳下泛着诡异的青光,对岸芦苇丛中偶尔传来枯枝折断的声响,惊起两三只白鹭。
\"将军,斥候回报上游似有动静。\"副将策马近前,\"这雒水虽浅,但若上游有人埋伏…\"
李猛摩挲着刀柄上斑驳的铜钉,目光扫过对岸起伏的山丘。多日之前接到的急报犹在耳畔,相县守将的求援信上墨迹未干,可从谯县东行至今,官道两侧既无炊烟,也不见任何伏兵的踪迹,连本该戒备森严的哨卡都空无一人。这种反常的寂静,反倒比明晃晃的刀枪更令人心悸。
\"传令下去,扎营休整。\"李猛突然抬手止住躁动的士卒,青铜护腕撞在马鞍上发出清响。
副将攥紧缰绳,喉结上下滚动:\"将军!相县乃豫州咽喉,雒水是我军东进必经之路。\"他的目光扫过对岸枯黄的芦苇丛,\"如今战局瞬息万变,耽误一日,相县守军只怕...\"
话音未落,河滩突然震颤起来。李猛的青骢马前蹄腾空,铁槊在卵石堆里划出刺耳的声响。浑浊的河水突然泛起漩涡,上游漂来的碎木裹挟着暗红水草,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
\"传令!全军加速渡河!\"李猛猛地扯动缰绳,青铜护腕在暮色中闪过冷光。就在这时,对岸山丘顶端的血色战旗突然剧烈翻卷,玄色披风下的身影单臂扬起青龙偃月刀——那道寒光尚未完全落下,震天动地的轰鸣已撕裂云层。
上游堤坝轰然崩塌的瞬间,李猛看见漫天洪水裹着断木巨石倾泻而下。他死死勒住受惊的战马,却见浪头如同一堵黑墙压来,玄色旌旗在浊浪中化作破碎的残片。副将最后的嘶吼混着战马的悲鸣,被吞没在排山倒海的水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