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警官的手掌按在我后背上推了把,我踉跄着跨出门槛时,后颈还残留着赵阿姨掌心的烫意。
月光把青石板路浸得发白,小柱的校服衣角在风里翻卷,他跑在最前头,球鞋踩过草窠时带起细碎的虫鸣:\"走田埂!
他们开面包车进不了泥地!\"
张老师的围巾扫过我手背,她另一只手攥着小林的手腕,那孩子腿上的伤裹着的纱布渗出淡红,每走一步都要抿紧嘴唇。
我盯着他发白的唇珠,突然想起今早他蹲在老槐树下捡蝉蜕——那会儿谁能想到,蝉蜕没捡成,倒要跟着我们在野地里摸黑跑。
\"到了。\"王警官的声音像被湿布蒙住的钟,我顺着他手电光看过去,田埂尽头的稻浪里露出半截银灰色车身,车屁股上沾着泥,车牌用泥浆糊了个严实。
张老师把小林往我身后推,自己挡在最前边:\"我守着小林,你们去查。\"她后颈的白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那是十年前救落水学生时被碎玻璃划的,村长总说这疤比警徽还亮。
王警官弯腰检查车底,皮鞋尖踢到个铁盒子,\"咔嗒\"一声弹开——里面躺着半卷麻绳,绳结处沾着暗褐色的渍,凑近了闻有股铁锈味。
我胃里泛起酸水,想起李大山说他前儿在后山看见的野兔,肚子上被划开的伤口也是这样的颜色。
\"小涵,过来。\"王警官在驾驶座里招手,他指间夹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印着朱砂画的符,\"他们连你百天照都有。\"
照片边角卷着毛,我襁褓上的粉色蝴蝶结被人用红笔圈了又圈。
信封最底下是张泛黄的纸,墨迹晕开一片:\"臧家女,寅时生,命属阴火,可解井中怨......\"
\"嘘——\"王警官突然捂住我嘴,他的虎口抵着我门牙,凉得像块冰。
远处传来酒瓶滚地的脆响,混着含混的骂声:\"那丫头跑不远!
老子看见她脖子上的警徽了!\"
张老师的指甲掐进我胳膊,我能听见她喉结滚动的声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小林突然打了个喷嚏。
光束\"唰\"地扫过来,照得稻叶上的露水像撒了把碎钻。
我看见王警官的喉结猛地动了动,他把信封塞进我怀里,又扯下自己的警服外套裹住小林——那孩子的伤腿在发抖,纱布边缘的血渍正慢慢洇大。
\"跑!\"王警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像炸了个雷。
左边传来铁棍敲在石头上的响,右边有人踹翻了稻草垛。
我攥紧信封往田埂下跳,泥水立刻漫过脚踝,凉得我打了个激灵。
身后传来张老师的低喊:\"小涵往东边!
我带小林引开他们!\"
手电筒的光追着我跑,有束光擦着我耳朵扫过,照见前面的土坡上站着个人——帽檐压得低低的,下巴有道刀疤。
是刚才在村长家的刀疤男!
他手里的铁棍晃了晃,月光顺着金属表面滑下来,落在我脚边。
我转身想往回跑,却撞进个硬邦邦的怀里——蝎子男的胳膊像铁箍似的勒住我脖子,他身上的松针腥气混着酒气往我鼻子里钻:\"可算找着你了。\"
信封\"啪\"地掉在泥里,我听见王警官的警哨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张老师的尖叫:\"往土地庙跑!\"
蝎子男的手指掐进我锁骨,疼得我眼前发黑。
恍惚间,我看见田埂那头闪过道白影——像极了爸爸说的,民国女鬼跳井时穿的月白衫子。
\"臧家丫头......\"风里突然飘来细弱的呼唤,尾音像被揉碎的棉絮,和门外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蝎子男的手突然松了,他瞪圆眼睛盯着我身后,铁棍\"当啷\"掉在地上。
我趁机挣脱他怀里,抓起信封就跑,泥水里的碎瓦片割破了脚底,可我不敢停——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边有人!\"
这声喊像根针,\"噗\"地扎破了我最后那口气。
我回头瞥了眼,月光下,七八个黑影举着铁棍冲过来,最前头的刀疤男正抹着嘴角的血,他身后,白影忽隐忽现,衣角扫过稻穗时,带起片细碎的呜咽。
王警官的警哨又响了,这次离得很近。
我咬着牙往土坡上爬,泥块簌簌往下掉,信封里的照片和纸页被风掀起,飘得满地都是——可我不敢停,不敢回头,只能拼命跑,拼命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喘息,还有那道细弱的、像被风揉碎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