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内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布料传送带在脚下飞速掠过,陈星跟着车间主任王建国穿梭在忙碌的生产线间。
王建国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深蓝色工装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机油渍,安全帽上 “灵动制衣” 的字样已经模糊不清。他脖颈处挂着的银色口哨随着走动轻轻晃动,那是用于紧急叫停生产线的重要工具。
“小伙子,来应聘的?” 王建国扯着嗓子喊道,顺手关掉一台缝纫机的开关,嘈杂声顿时小了些。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星,目光在对方的帆布包和旧运动鞋上停留片刻,“看你不像干体力活的料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在车间摸爬滚打多年练就的看人眼光,仿佛能透过表象,看穿陈星到底有没有吃苦的能耐。
陈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旁边裁剪台上的面料,指尖感受着布料细腻的纹理:“想先了解了解。王主任,这车间看着规模不小啊。” 他的眼神专注,像是在研究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王建国顿时来了精神。他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陈星的肩膀,力道带着几分亲昵,又指向墙上的荣誉证书。
那些泛黄的证书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其中一张照片里,年轻时的王建国站在车间门口,意气风发,身后是简陋的设备和寥寥几个工人。
“那可不!灵动成立快二十年了,最开始就是个小作坊,在城西的老巷子里,几台二手缝纫机,十来个工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豪,喉结上下滚动,“现在光这条生产线,一天就能出三千件成衣!” 他抓起一块印有碎花图案的棉布,凑到陈星面前,“瞧见没?这是给意大利客户做的夏装,全走高端线,面料都是从瑞士进口的,摸起来跟婴儿皮肤似的。”
陈星跟着王建国穿过蒸汽弥漫的熨烫区,湿热的空气裹挟着布料柔顺剂的清香扑面而来。听他讲述公司如何从代加工起步,到现在拿下欧洲三大快时尚品牌的长期订单。
“咱们现在主要做女装,从连衣裙到西装套装,每年光发往欧洲的货柜就得有三百多个。” 王建国拍了拍一台正在工作的自动缝纫机,金属外壳被擦得锃亮,“这些设备都是去年刚换的德国货,花了大价钱。
为了引进它们,老板亲自去德国考察了三趟,连安装调试都守在现场,三天三夜没合眼。”
正说着,一名工人抱着布料匆匆经过,看到陈星后突然停下脚步。他胳膊上还沾着布料碎屑,安全帽歪戴着,眼神里满是警惕:“主任,这人是......?” 他疑惑地打量着陈星,目光在陈星休闲的穿着和轻松的神态上打转。
王建国挠了挠头,工装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深色的疤痕,那是早年操作机器留下的印记:“可能是来应聘的吧。”
“应聘的?” 工人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怎么劳烦您亲自带着参观?”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和不解,要知道,平日里王主任连对老员工都没这么耐心。
王建国嘿嘿一笑,拍了拍陈星的肩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带小伙子走走。” 他朝陈星使了个眼色,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年轻人愿意学,咱做长辈的还能藏私不成?”
参观完第一个车间,王建国又带着陈星来到隔壁的包装区。
传送带尽头,工人们正将叠好的衣服塞进印着英文标签的纸箱,电子秤发出 “嘀嘀” 的称重声,每称完一箱,旁边的流水线工人就会迅速贴上物流单。
陈星注意到,每箱衣服旁都放着一本色卡样本,工人会仔细核对颜色后才封箱,他们专注的眼神,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艺术品。
“王主任,你们公司的股权结构是怎么样的?” 陈星突然问道,他的声音在包装区略显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这句话让王建国猛地停下脚步。
他摘下安全帽,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额头的汗,疑惑地看着陈星:“你问这个干嘛?一般来应聘的,可不关心这些。” 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仿佛在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陈星耸耸肩,语气轻松:“就是好奇。毕竟找工作也得看看公司靠不靠谱不是?” 他的表情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王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股东是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他俩加起来占了 60% 的股份。
剩下的分散在几个老员工手里......” 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不过最近公司资金周转有点问题,听说连新设备的尾款都没付清,银行那边也在催贷款,库房里还积压着一批因为色差不合格的成衣......”
与此同时,行政楼顶层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苏晴坐在会议桌角落,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最新的财务报表,红色的赤字数字格外刺眼。
总经理李国强脸色阴沉,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发出烦躁的 “哒哒” 声;副总经理张涛则埋头抽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袅袅青烟在灯光下扭曲盘旋。
“银行那边不肯续贷,供应商又在催款,” 李国强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文件里的纸张被震得散开,“再不想办法,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和愤怒,额头上青筋暴起。
张涛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会议桌上,他也无暇顾及,声音沙哑:“要我说,就把城东的仓库卖了。虽然是固定资产,但现在不卖,等公司破产了更不值钱。” 他的眼神里满是无奈,仿佛已经接受了最坏的结果。
这句话引发了一阵骚动。
财务总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满是担忧,愁眉苦脸地说:“就算卖了仓库,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咱们的现金流......”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会议室里沉重的气氛压得说不出话来。
苏晴看着屏幕上不断缩小的流动资金数字,心里一阵发紧。
她想起之前在车间里闲逛的陈星,那个厚脸皮要进公司的年轻人。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 连公司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招聘?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
“苏经理,你怎么看?” 李国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晴回过神,斟酌着措辞:“或许可以和客户协商,提前支付部分货款?或者......”
“来不及了!” 张涛突然拍桌而起,震得桌上的水杯晃了晃,“欧洲那边的订单因为面料问题还在扯皮,现在催款不是自讨没趣?”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让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苏晴望着窗外的园区,远远地,她看见陈星正站在车间门口,仰头看着悬挂的生产标语。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单薄却倔强的轮廓。风扬起他的衣角,他却一动不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而此时的陈星,正若有所思地听着王建国讲述公司的历史。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行政楼的顶层,那里的会议室窗户紧闭,却仿佛有看不见的阴云笼罩。
陈星仿佛看到了苏晴隔着玻璃投来的目光,对着空气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