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方毕,康安平径直留下苏云亦,转而吩咐太监恭送叶公傅出宫返府。
又命人将叶苑苨送往公主府,与素菌会面。
叶苑苨木然地跟在两名宫女身后。
脚步虚浮,脑子仍似一团乱麻,尚未从方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
她早觉今日进宫不简单。
却未料及,父亲会被授予官职,自己会被赐婚!
此刻,她神情恍惚,即便已至公主府,心绪依旧纷乱如麻。
素菌知她要来,一早便领着宫女在府门口翘首以盼。
远远瞧见一抹粉色靓影,随着宫女款步而来,她眼眸瞬间湿润。
两年未见,二人模样虽无太大变化,可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见素菌眼眶泛红,似已在府门处候了许久。
叶苑苨忙敛了神思,低头快步上前,屈膝福身,规规矩矩行礼:
“民女拜见公主。”
素菌赶忙伸手将其扶起,声音带着哽咽:
“快起来,往后见我,礼都免了。”
说罢,她迅速抬手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
吸了吸鼻子,轻抚上叶苑苨胳膊,上下打量:
“嗯,还是这般好看,就是瞧着清减不少。”
叶苑苨嘴角一瘪,泪水瞬间滑落:
“你也是。”
说完,心头愈发酸楚。
只觉素菌瘦得,一阵微风便能将其轻轻托起、带离。
鹅黄色宫装穿在她身上,竟似随意悬挂一般,空空荡荡,衬出单薄。
满头珠钗沉甸甸地压在她那小巧的脑袋上。
非但未添半分华贵,反倒如巨石般沉重。
素菌亲昵地挽过叶苑苨的手,带其款步入院,又进了正厅。
随即,她抬手屏退所有宫女,打算与叶苑苨好好叙叙旧。
刚在茶桌前坐定,素菌提起茶壶,嗔怪道:
“我早盼着见你,皇兄却说你不肯来。”
叶苑苨一噎,忙解释:“我,我不是不肯……”
说着,赶忙起身,伸手去抢茶壶:
“公主,让我来!”
素菌将茶壶拿到身侧,扯着嗓子吼道:
“叶苑苨,你再这样跟我客气,我可真恼了!”
这大嗓门一出,叶苑苨恍惚片刻,旋即坐回椅子。
她嘴角泛起笑意,眼里却涌出泪花。
这才是她熟知的素菌,洒脱不羁、嗓门洪亮的素菌!
素菌也看着她笑了!
二人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
就这样,一时哭一时笑,互诉衷肠,说了许多贴心话。
叶苑苨这才知晓,一年前,素菌的和亲队伍行至平木城外,的确遭遇了劫匪。
然而,那帮劫匪并非烈渊之人,而是苏云亦暗中找人假扮,烈渊不过无端背锅。
如此一来,素菌借机逃脱和亲。
此后隐姓埋名,被康安平送往一个偏僻小镇,在那度过一段平静日子。
直至康安平成功登基,她才被接到京城。
叶苑苨亦简要向素菌诉说了自身遭遇,只是并未过多提及深非也。
素菌听闻,不禁一阵欷歔,含泪轻轻握住她的手,心疼道:
“苑苑,没想到,短短两年,你历经的苦难竟比我还多!你爹如今可还好?”
叶苑苨点了点头,“挺好。”
素菌猛地一拍桌子,柳眉倒竖,大声怒喝道:
“那贺家简直可恶至极!若不是他们已然死绝,我定要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拿去喂狗,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叶苑苨望着如此仗义的素菌,感动得泪眼汪汪。
素菌余怒未消,猛灌一口茶,双手挥舞着,继续愤懑骂道: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那苏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竟为了那惺惺作态的贺汐汐,将你弃如敝履,实在是狼心狗肺!不可饶恕!”
叶苑苨听素菌骂苏云亦,只觉心头一阵爽快。
她并未向素菌提及苏云亦与贺家的仇怨。
言谈之间,只将苏云亦描述成一个巧言令色的负心汉。
素菌豁然起身,撸起袖子。
一把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地往房门冲去,口中叫嚷着:
“不行,我非得去找皇兄不可,让他赶紧收回这赐婚的旨意!他怎能再将你嫁给那人面兽心之徒!”
叶苑苨见状,心中陡然燃起一簇火苗。
眼眸瞬间明亮,满是期待之色。
可素菌刚冲到门口,脚步却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头,一脸愧疚地看向叶苑苨,神色颓然道:
“苑苑,你或许还不晓得,我皇兄他……变了。这婚事,恐怕是难以退回。”
说罢,她缓缓走回,重新坐回椅子。
叶苑苨难免失望,但并未过多表现,牵强笑道:“无妨……”
皇上赐婚,岂能随意收回,是她太过天真。
想必,这里头,怕是隐藏着什么阴谋,也未可知。
素菌忽而低下头,低落道:
“苑苑,我皇兄要将我许配给太尉之子,亦是三日后成婚。”
叶苑苨听闻,脸色瞬间凝固,“什么?他,他怎能如此……”
素菌可是他唯一的亲人,为何他不能给她自由,要将她再次推入深渊!?
为何女子的命运,总是被嫁人所左右,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叶苑苨默了须臾,起身走到素菌跟前,满心疼惜地将其揽入怀中。
二人抱在一起,难免又哭一场。
半晌,素菌缓缓擦掉泪水,道:
“不过,苑苑,我是心甘情愿的。”
叶苑苨一怔,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素菌抬起头,泪眸盯着虚空,忧郁的神色中,带着死灰般的平静:
“苑苑,为了活命,我们兄妹能走到今天,其中艰难你可能不知。”
“如今,皇兄虽已登上皇位,可朝堂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
“若他不设法巩固自己的势力,说不定哪天皇位就又被他人夺去。”
“那太尉乃朝中元老,手握军权,皇兄此次起事能够成功,他功不可没。”
“我嫁过去,也算是帮皇兄稳固局势。”
瞧着素菌清癯的脸,叶苑苨缓缓点头,心头已不知是何滋味。
素菌说完,隐去阴郁之色,拉过叶苑苨一双手,郑重道:
“不过,苑苑,你放心,我即便嫁了人,也能替你做主!”
“若苏公子往后胆敢再欺你,你尽管来告知我。”
“我定让夫家为你出头,叫他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叶苑苨轻轻摇了摇头,喉间哽咽道:
“你还念着我作甚。嫁与苏云亦,好歹我清楚他的脾性,往后他休想再欺我。可那太尉之子……”
她再说不下去,谁知那太尉之子又是何种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