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笙翻墙落入栖梧宫时,枕书正在墙角来回踱步,裙摆被她自己踩出了好几道褶皱。一见主子身影,小宫女立刻扑上来,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陛下来了!执棋在前院周旋,说您病着……”
“带他来寝殿。”宋悦笙打断她,指尖拂去袖口沾的夜露,“我能应付。”
枕书匆匆离去后,宋悦笙快步穿过回廊。
夜风卷着残叶擦过她的靴尖,在青石板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她刚推开寝殿的门,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从黑暗中传来:
“皇宫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抱病夜出?”
烛火未燃,闻彧的身影隐在帷帐阴影里。宋悦笙反手合上门,径直走向那个模糊的轮廓。
“既是妖妃,”她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仰头时发丝扫过他下颌,“自然要瞒着人,夜半修炼。”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闻彧的呼吸陡然加重:“你知道我是谁吗?”
“闻彧,陛下……”宋悦笙故意将名字念得又轻又慢,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我说过,我能分清你们两个。”
说着,她整个人靠进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好累啊,让我抱一会儿……”
闻彧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这个拥抱生涩又克制,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
“那些谣言……”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过些时日自会平息。”
宋悦笙轻笑,指尖描摹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听过‘过刚易折’吗?”
夜风掀起纱帐,月光漏进来照见她狡黠的眉眼。
“他们说任他们说,我们不听便是。”
“笙笙,谣言能逼死人。”
从前没能力保护自己,也没能力保护了母亲,如今他断不会让悲剧发生在她身上。
“我没那么脆弱。”宋悦笙突然踮脚,掌心贴上他的脸颊,“你越是平反,他们越来劲。不如……”指尖划过他微蹙的眉间,“下次朝臣再提,你就用边关急报搪塞。百姓安危当前,谁还惦记什么妖妃?”
闻彧突然扣住她作乱的手腕,拇指在她脉搏处重重一按:“后宫干政也是死罪。”
“你不说……”她突然倾身上前,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紧抿的唇,“谁会知道?”
闻彧眼底暗潮翻涌。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却在低头欲吻的瞬间,被她偏头避开,只擦过她的发丝。
“宋悦笙!”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她笑着退出他的怀抱:“不是都写给你看了?”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红痕,“臣妾还病着呢,不宜做不利于病情的事。”
蓝麻雀听到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
悦姐这病是那只猫……哦对,薛定谔的病!
想病就病着,不想病就好着。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暧昧的氛围。执棋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娘娘,陛下已经起驾回宫,嘱咐您好生歇息。您……已经睡下了吗?”
宋悦笙看了眼面前眸色幽深的男人,扬声道:“是有些乏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待脚步声远去,她挑眉看向闻彧:“执棋说‘皇上’已经走了,那你……”
“是寒鸦。”
闻彧上前一步,“因我和翊王二人特殊,寒鸦或者寒鸣常假扮我们其中一个。”
他的指尖突然触到她夜行衣的衣料,眸光骤然转冷。
“笙笙。”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声音却是试着和她商量:“皇宫不是将军府,宫中暗箭不长眼,你会死。”
“以后不穿就是。”宋悦笙伸手推他,“快回去吧。明日若再不上朝,太后怕是要让那群老臣把你参成筛子。”
闻彧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床榻方向带:“今晚不走,我陪你睡。”
“嗯?”她脚步一顿。
“只抱着。”
他不信南山巫术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
但着人请沈栖鹤给她瞧病,他却跟着大太监回来禀告。
……西域冰魄毒。
闻彧忽然很想笑,从出生到现在,但凡是他珍视的,最后都会离开他。
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几分罕见的恳求,“笙笙,成婚至今,我们还未同榻而眠过。”
宋悦笙望进他眼底那片暗色海洋,忽然轻笑:“……好。”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但愿陛下不会后悔。”
后悔?
闻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宋悦笙的掌心,他最后悔的,是没能早些查明当年那个女孩就是她。
但很快,他发现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事——
怦怦——怦怦——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内格外清晰。
“闻彧。”宋悦笙背对着他,闭着眼轻声道,“你心跳快得我睡不着。”
身后的人明显一僵,随即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抱歉。”
宋悦笙倏地睁开眼,转身正对上闻彧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闻彧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
掌心传来睫毛轻颤的触感,像蝴蝶振翅般细微的痒。
此时,却听见她轻声道:“闻彧,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性格正在往翊王靠拢?他……也在往你的性格靠拢。”
闻彧一怔,移开手掌:“什么意思?”
宋悦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就当是我在说梦话好了。”
她重新背过身去。
若将“双重人格正在融合”这个发现说出口,宋悦笙立刻就能预见后果——闻彧和闻郁这两个人格必定会轮番出现,逼问她究竟想留下哪一个。
甚至到最后……
宋悦笙在黑暗中睁着眼,仿佛已经看到闻郁那个小疯子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的画面。
那她的任务就彻底完蛋了。
次日一早。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枕书如常轻叩殿门,捧着鎏金铜盆推门而入:“娘娘,该梳妆了——”
话音戛然而止。
铜盆中的温水晃出涟漪,映出她惊愕的倒影。
闻彧正执着一支累丝金凤簪,指尖穿梭在宋悦笙如瀑的青丝间。晨光为他凌厉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陛、陛下……”枕书膝盖一软,铜盆险些脱手。
宋悦笙从铜镜中瞥见小宫女煞白的脸色,轻叹道:“时辰不早,你该走了。”她抬手虚扶了扶发髻,“剩下的让枕书来就好。”
闻彧指尖一顿,忽然捏住她下巴转向铜镜,拇指在她眼下淡青处摩挲:“脸色还是太差。”
宋悦笙拍开他的手:“我睡不着是因为谁啊?”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嗔怒,“抱得人喘不过气.……”又点了点自己的腿侧,“还压着人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