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年将手机塞进西装外套内袋,慢条斯理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小胖子。
傅枭正扒着一盘西瓜,圆脸上还沾着一粒西瓜籽,小勺子挖呀挖,一口口,吃得挺欢快的。
眼神一转,落在客厅冰箱那边的傅北辰身上。
他刚洗完澡,发尾湿哒哒搭在脖颈,拿着瓶矿泉水,边拧边喝,跟拍杂志大片似的。
傅祈年挑了挑眉,一个字没说。
明娇娇要静静,他就不能烦?
他现在就很烦。
——一个,说他老婆是人贩子。
——一个,拒绝给他老婆抄答案。
两个逆子,结伙作乱。
兄弟俩似乎心有灵犀,动作整齐划一地看向傅祈年。
“爸,有事?”异口同声问。
傅祈年眯了下眼,嘴角笑意比风还冷:“你们,真行。”
“.......”兄弟俩一脸疑惑。
不阴不阳的话,就是年纪小的傅枭都听出来里面含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这时,高嫂从厨房探头,“阿年,商盛和健康还没有回来。”
傅祈年扫了一眼壁钟,眸色微沉。
“北辰,出去找人。”
“得令。”傅北辰把水瓶丢回冰箱,毛巾一放,正要走。
“哥,大哥,等等我,”傅枭赶紧放下西瓜,小胖脸肉肉一颤,从椅子上下来,“快,大哥,弟弟和高兄,说不定被那个外国妞拐走了。”
傅祈年好笑地看着这个智商堪忧的儿子,最后他抬起修长的手遮住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走,”傅北辰一手捞起他后衣领,像拎只鸭子往门口推。
“哎....哎....你温柔一点,Stop,放开!”傅枭嗷嗷叫着,朝屋里大喊,“奶奶,爷爷.....”
太吵了。
傅北辰看到门口挂着的汗巾,抄过来要堵他嘴。
傅枭一秒安静,蓝色眸子火苗串串升起,可无可奈何。
傅北辰就是偏心,疼弟弟和妹妹,就是不疼他。
呃......不对,除了爷爷奶奶,好像就没人,疼他了。
傅枭突然想起过世的妈妈,小嘴噘得高高的,眼眶泛红。
傅北辰蹙眉,松开手,“吓唬你的,又没打你,你哭啥!”
“我想妈妈了.....”
“......”傅北辰皱了皱剑眉,顺手揉乱他的黄毛,“.....瞧你这出息!”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傅商盛和高健康并肩走进来。
不过,看着两个人,好像有点低气压,丧丧的。
“干什么去了!”傅北辰拿出哥哥的气势问,一旁的傅枭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哥哥的架势,又问了一句,“干什么去了!”
傅北辰斜睨了他一眼,“闭嘴会吗?”
傅枭哼哼两声,讪讪退到一旁看戏。
“说,干什么去了!”傅北辰比他们两个大六岁,个子也比他们高很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有情况。
高健康用胳膊碰了碰傅商盛,傅商盛抿了抿唇,不说话。
傅祈年站在客厅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情况,只听,不出声。
“不说?那就站着,别动。”傅北辰也不和他们废话,命令已下,清冷地转身。
傅枭双手环胸,在他们面前踱来踱去,“我宣布,启动第二轮审讯。”
“高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学着爷爷的语气,板着小脸,气势十足。
“......”
两个人都不说。
傅枭说了,“让我来猜猜.....你们捡到钱了?去赌场,赌输了?还是.....碰到早上那个人贩子了?”
傅祈年看着傅枭在院子里耀武扬威的样子,扶额,心口微堵,揉了揉眉心,“上去洗澡睡觉,明天在迟到,别怪老子不留情面。”
他声音一落,傅枭立刻泄气:“哦......”
傅枭拨了拨被讨人厌哥哥弄乱的发型,朝屋里走,边走边回头:
“到底干啥去了啊......简直要急死我,感觉他们脑子里有秘密......我讨厌有秘密的家人......”
傅祈年:“......”他这几年所有的坏脾气,都是这小子磨没的。
*
一个小时后。
傅祈年洗完澡,白色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水珠顺着锁骨蜿蜒滑下,隐没进浴袍领口。
头发半湿,他一边用毛巾擦,一边走到窗边一探——
院子前头,那俩小子还杵着。
十一点了,还杵着。
站得比灯杆都直,一左一右,像保家卫国的铜哨兵。
夜风吹来,高健康蓝白条运动衣上衣衣角猎猎作响,傅枭那件大一号的汗衫随风鼓起,像要腾空。
都是有骨气的。
他抄起手机,给明月发了一条信息:
【你小儿子,好像犯错误了,现在十一点了,在院子里罚站呢,不是我罚的。】
发完,屏幕黑了。
等了十几分钟,明月依旧不鸟他。
傅祈年叹气,把手机往床头一放。
老婆难哄,儿子难管。
他的老年生活不容易啊!
他往外披了件灰色开衫,像退休老干部下楼审案,一步一步踢着拖鞋走下楼。
院里月光冷,石桌冷,连他坐下那刻都冷——
他交叠着长腿坐在石凳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桌面,清脆,“哒哒”地响。
“谁先说。”
傅商盛抬起头,少年轮廓还带着点稚气,但眼神硬,像竹子抽节,“爸,我藏了个女孩。”
傅祈年手一抖,差点从石凳上滑下去。
他第一反应不是“女孩”,而是“女人”——
脑子“轰”地响了一下,他表情有点裂:“……你说什么?女人?”
傅商盛把刚刚马温雅被继父毒打的事情和傅祈年说了一遍,“她受伤了,她继父打她,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就把她藏在祖祠的厢房里了。”
“祖祠?”傅祈年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冷得能结冰,“那地儿你敢带人进去?!”
傅家的祖祠已经年久失修,他那一支在祠堂边还有间偏房,过去他奶奶还在时偶尔清扫,如今几乎没人进,蜘蛛都织出传宗接代了。
“她怕被找到……我只能藏她在那。”
“......”傅祈年掐了掐眉心,脑仁都开始抽痛。
傅商盛这一年长高了,嗓音还没完全变声,但语气比以前稳。
傅祈年一时分不清,他是发善心,还是青春期荷尔蒙冲顶脑子坏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下来:“健康,去把你爸妈叫来。”
“啊?!”
高健康慌了,以为傅先生要怪罪他的爸妈,赶紧承担责任,“傅先生!不关我爸妈的事啊!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罚就罚我,打也行,抄书也成!我认!”
傅祈年:“……”
傅祈年捏了捏眉心,鼻梁上的神经都跳了跳。
他要和一个小孩子怎么解释,寡夫门前是非多,何况那女孩都和北辰差不多大,他不愿意一个人去接那女孩子出来,还是大晚上的,免得别人说闲话。
“放心,不是找你爸妈的茬。”
傅先生一向说话算话,高健康这才放心,可刚腿一动,差点摔倒,站麻痹了,傅商盛扶助他。
“我去叫。”清冷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傅北辰走了出来,朝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