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扫了眼紧紧贴着她的两个丫头，唇角拉平了些，但还是强行忽略并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堂姐时，她才十五岁，那年她阿玛回京述职， 她也随着来……”。

“正是春天，天气出奇的好，那天……蓝得好像水洗过一样，微风中夹杂着花香，沁人心脾，我和两个小厮去郊外骑马”。

“远远的……望见一个小姑娘，在山坡上面骑马，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过若兰的骑术，那时的她，自信明媚，笑声清脆悦耳，飘洒在山林间，里面包裹着满满的快乐，让听到的人也觉得不自觉快乐”。

“当时，我根本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

吧啦吧啦……哔哩哔哩……别说若雅听得眼皮子耷拉，身后两丫头都有点无语。

瞧他那一脸沉醉深情的模样，浑然未觉是怎样一副鬼迷日眼，猥琐得不要不要。

不知道感动了谁，反正若雅主仆三人是很想骂骂咧咧。

所以说姑娘们美貌单出的时候千万不要随意溜达，一不留心便会被恶犬盯上，直接就求赐婚了，半分尊重没有的，你多少问一嘴啊。

还凤血玉镯……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狂傲自大。

……啊呸！！！

人家若兰当初十三岁参加选秀撂牌子了的，已经相中了只西北狼等着拜堂成亲。

这件事若雅远在江南都有所耳闻，那男子前途无量少年英才，结果后来无端端被针对，噶了。

若雅神色倦怠，一毛钱精力不想再浪费下去，听完后敷衍违心的夸了一通，并委婉拒绝其递过来的二手镯子。

表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她是待选秀女，如此实在不当。

然后跑路了。

头一回被拒绝得如此彻底，胤禩的心情可想而知。

想着哪怕当年的若兰都没有这么直接果断，好歹她们也孕育过一个孩子。

虽然后来没了。

若雅三人回去的时候路过竹叶亭，就又遇上了一个人，小伙伴们人都麻了，眉毛能夹死一堆绿头苍蝇。

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堂堂王府后院，内宅女眷的地盘啊。

“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

胤禟瞥了眼她颇为不愉的神情，摸了摸鼻头，也有些尴尬，属实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可他也不想这样啊，这不是摸不着人吗，眼前这位比耗子还能藏，他能怎么办。

不招人待见的胤禟也不耽搁，立马道明来意：

“……你，大选将至，之前我问过你可有什么别的打算，当时你没说，如今……有决定了吗？若是有什么想法，你是小八嫂的妹妹，自然也是八哥的妹妹，我或许可以帮着周旋一二的”。

若雅简直日了狗了，不明白这一个两个的都操心她终身大事做什么。

干巴巴道了谢，顺手把方才应付八爷那套搬出来继续应付。

随即熟练跑路。

身后人杵着不动，再身后另一个人也一样的……杵着不动。

若雅有些凄凄，属实是流年不利。

毓庆宫中，书房，灯火幽暗。

胤礽靠在椅子上，桌面摆放着下边人递来的信件，其中一条便记录有马尔泰小将军呈进乾清宫的东西。

想到中秋那日御花园的小蘑菇，胤礽的掌心握了握，又松开。

许久过后才直起身来。

……罢了，她既有了自己的选择，他也好不强求。

三月中旬，若雅同若曦一道入宫，层层检查过后，她们被统一安排来到体元殿外候着，等待殿选。

一堆满蒙军旗的姑娘们大白菜一样乖乖坐着，优雅喝茶的，一块儿小声唠嗑的，整理妆容的……

都知道康熙爷有个给自己儿子们送女人的习惯，美其名曰犒劳。

再一个如今陛下年近不惑，后妃数量是前所未有的庞大，总体格局又已然成型。

高位要么生育多子外加资历在，要么出身实在高贵，好比小佟佳氏，孝懿仁皇后的亲妹妹，就那都熬了十来年才正式册封的贵妃。

后宫已经多年鲜少进人，便是进人也多半是身份低微进去凑数的庶妃，

是以在座这一批完全不慌，多少都是有点脸面的，也约莫明白自己的去处，并不多着急。

正是时，外头响起宣礼太监的传唤：

“宣：瓜尔佳文秀，钮祜禄清清……马尔泰若雅，马尔泰若曦……六人觐见！”。

若雅昨夜便收拾好了家里边的大包裹小包裹。

就等着撂牌子打马归家。

嘻嘻……开心！

半个时辰过去，当被送去承乾宫的时候，若雅整个人都是懵的，晕晕乎乎，浑身都凉透了。

她是当场被册封的，并非留牌子送去储秀宫等着再发配那种。

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承乾宫是孝懿仁皇后曾住过的寝宫，这次也是时隔十余年的二次重开。

陛下后妃多如牛毛，东西六宫塞满了人，整个后廷就剩下坤宁宫跟承乾宫尚且完整了。

若雅坐在正殿上首，神情抑郁，实在高兴不起来，装都不想装那种。

首领太监胖大海同掌事宫女叶韵对视一眼，双双领着众人叩拜：

“奴婢等给雅妃娘娘请安，娘娘长乐金安”。

“奴才等给雅妃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若雅头疼得很，直接把众人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爬到床上坐着，发呆。

她预想过几百种结果，可从来没有一种，会是如此。

其实别说她，这道旨意一下去，前朝后宫好几处都炸了。

首先的一贵四妃自然是心里不舒服得很，想她们一路走来，那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刀山火海过五关斩六将才爬到如今的位份。

谁手底下没死过几个孩子，谁如今手里边又是没一两个长成的孩子。

便是贵妃，人家出身显赫，又有孝懿仁皇后以及佟家那层皇上母族的关系在，她们也就不计较了，且就算如此，那位不也是熬了资历才上去的吗。

哪里有这一来就直接封妃，早些年的时候，皇上把八大姓贵女刷了个遍，谁也没见这样啊，任谁如花似玉，一律得过个试用期再行册封。

眼下的情况，前所未有。

寿康宫关门过日子的太后都惊动了，有些莫名的叽里呱啦：“爱新觉罗家好像有个通病”。

遇上真爱就不管不顾，各种不看规矩的乱来瞎搞。

可她冷眼瞧着这位八岁登基，心硬如铁，如今几十年了也实在不像被遗传了那病症的模样啊。

后宫从来百花齐放，他可是片叶不沾身的啊。

不过太后也就想想，并不准备干涉，而且她也干涉不了就是了。

八贝勒府上，胤禟头一回对他的亲亲八哥发了火，“八哥，那日我问过你，你不是说小嫂子家中有安排，要放她回家的吗？”。

他那日找若雅问一道后觉得不保险，又生怕随意动作了会让她不舒服，便又找了八哥确认。

他八哥现在也想骂娘，“我……若兰不会撒谎，马尔泰家定然是那样打算的，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皇阿玛那里会出了状况”。

胤禟气得口不择言，“皇阿玛那里能出什么意外，他又没见过……等等……去年中秋！”。

胤禟瞳孔瞬间放大几倍，扭头便摁着十阿哥一通胖揍：

“就是她！都怪她！我额娘说了，皇阿玛是突然现身选秀现场的，他什么时候亲自去过！”。

“马尔泰若曦！都怪她！她就是个扫把星！扫把星！”。

“我告诉你，你给我离她远点，听到没有！”。

十阿哥这会儿鹌鹑得跟什么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小声逼逼道：“……知道了知道了”。

胤禟心情极其不美丽，但还是认命的进宫找她额娘去了。

宫中凶险，皇阿玛又是个超级大渣男，尽管如今看重她的脸蛋，恐怕很快也会抛诸脑后。

他想让额娘帮着照顾一二。

宜妃听完后愣了整整半刻钟，回神的下一秒就是把儿子摁着噼里啪啦捶了一顿。

“你这个臭小子啊，你……你……你给我滚！”。

胤禟皮糙肉厚，揉着屁股不忘强调：“我知道，我走了，那额娘你记得护着她点儿啊”。

宜妃口吐白沫：“……滚！！！！！”。

胤禟滚了，出宫的路上却一直想着这件事，脑瓜子嗡嗡的，眼眶通红通红。

……

在这件事情的光芒下，马尔泰家另一位格格被大选完毕送去小选的离谱操作便也没人关注了。

三日后，皇上驾到。

空旷奢华的殿内，香烟袅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双凤，外部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角走兽，檐下施以五彩斗拱……由内而外，像个精致冰冷的笼子。

若雅深吸一口气，顺从的出门迎接，陛下一步步走近，其间威仪尽显，一股至高无上的强大气场让人莫名呼吸紧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