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了风。
冷风拂乱了盈珠的鬓发,她立在台阶之下,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一对母女。
傅安黎挽着养母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秀丽明媚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和讥笑。
而她的亲生母亲荣国公夫人,原本是理直气壮,神情严肃而冰冷地降下责罚的。
可和她对上目光,不知怎么竟然别开脸去,恭声和景王道:“不知王爷怎会和小女一起回京?”
“这天寒地冻地,王爷不如进府来喝杯热茶?”
“这说起来,便是本王和阿黎的缘分了。”
提及傅安黎,景王方才还冷冰冰的语气瞬间和缓许多,他起身下马车,那边傅安黎自发上前去扶。
“王爷,小心脚下。”
景王将手搭在傅安黎掌心,神色间多了几分慈爱。
“国公夫人,你有个好女儿啊。”
荣国公夫人不可谓不惊讶,但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有些惊喜,有些欣慰地看着傅安黎。
心中想着,阿黎果真变好了。
她没了四皇子的婚事,又被陛下所不喜,若是能得到景王爷的庇护,想来日后前程也不低。
“这自小养在身边的,到底是比没养在身边的好。”
“懂事、知礼、孝顺。”
景王话锋一转,瞥向盈珠。
“不似那等乡野里长大,忒没规矩。”
见盈珠还站着,他眉头一皱,冷笑道:“瞧瞧,瞧瞧,荣国公夫人,你这亲生女儿摆明了不服气呢。”
“晏熹!”
荣国公夫人看清盈珠眼底的怨怼,方才的心虚瞬间无影无踪,只冷着脸催促道:“怎么,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使唤不动你了?”
玉蕊忍不住了,她刚要上前一步,就被盈珠伸手拦下。
“晏熹不敢。”
盈珠垂首低眉,掩住眸中的冷意,“母亲叫女儿跪,女儿跪就是了。”
她提起裙摆,没有任何犹豫,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她一跪,玉蕊和碧琼也随之跪下。
一瞬间,傅安黎几乎要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和喜悦。
她这大半年的委屈愤恨与怨怼,好似终于有了纾解的出口。
只是跪一跪而已。
傅晏熹,你施加在我身上的一桩桩一件件,我迟早要还回去。
这只是个开始。
“明明是姐姐先对母亲不敬的,可我怎么听着,姐姐好似对母亲生出了怨气呢?”
傅安黎不满的冷下脸,为荣国公夫人抱不平:“母亲叫你跪,只是想叫你长个记性罢了,又不是真要伤你,姐姐,你何时才能懂母亲的良苦用心啊?”
她这番话,简直说到了荣国公夫人心坎儿上。
是啊,晏熹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不会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这大半年来,她哄着她捧着她,还是捂不热她那颗冷冰冰的心,甚至还因她,两个儿子都得罪了白鹿洞书院的山长,往后仕途艰难。
若不是叫景王撞见了,她对她是一句责问也没有的。
她那样聪慧,难道不知道此时叫她跪,只是因为景王在吗?
做做样子而已,就对她这个亲娘生出怨气,难不成,这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荣国公夫人的心更冷了,心一横,就道:“跪足两个时辰,不然,不许起身!”
她就不信她不同她服软!
说完,像是怕自己后悔,她直接扭过头去请景王。
“王爷,您请。”
景王满意了,路过盈珠身边时,厌恶地瞪了她一眼。
一行三人进了府门,盈珠抬起头,正好对上傅安黎望过来的,挑衅的目光。
她无波无澜,看着荣国公府的大门在眼前关闭。
“郡主!”
玉蕊忍不住了,“难道您当真要跪足两个时辰吗?”
不。
她又不贱。
傅安黎仗着有景王撑腰,才回京就给了她这么一个下马威。
若是她真心盼着与荣国公府一家团聚,这时说不定就真老老实实跪了。
可她不是。
“郡主,不然,奴婢去请韩小姐?她定然有主意。”碧琼也道。
“不用。”
她叫玉蕊附耳过来,耳语几句,玉蕊登时心领神会。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国公夫人!我家郡主知道错啦!”
“她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也给大公子和二公子赔不是!您快原谅她吧!”
“大公子犯下大错,被白鹿洞书院的柳山长赶出书院时,我家郡主不该拆穿他的谎话,”
“就该听从国公夫人您的意思,为嫡亲兄长遮掩,哪怕这样会叫无辜女子清名尽毁,甚至毁去她的一生!”
“我家郡主都该为大公子遮掩,谁叫大公子是她嫡亲的兄长呢?就算大公子杀人了放火了,我家郡主都该乖乖跟在后头擦屁股…”
“还有二公子!虽然二公子无缘无故殴打柳山长家的公子时,我家郡主早已不在白鹿洞书院。”
“但她也应该及时感应到二公子的行动,然后飞过去阻止!”
“虽然二公子总是对我家郡主恶言相向,甚至几次对我家郡主,说我家郡主不该回来,但只要是嫡亲的兄妹,无论二公子多不喜欢我家郡主,我家郡主都该为二公子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国公夫人!二小姐!我家郡主知道错啦!您就原谅她吧!”
荣国公府所在的巷子,聚集着整个东恒国最上等的权贵。
又恰好是在巷口的地方,一个拐角就是繁华的东大街,常有贩夫走卒来来往往。
玉蕊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很快就引来了众多百姓围观。
此前柳山长送鼻青脸肿的傅晏朗回来时,本就已经叫京中百姓看了场热闹。
那荣国公夫妇在柳山长面前讨好的样子,夫妇俩在门口就为了两个儿子互相指责的样子,百姓们可还没忘记呢。
虽然不知道这荣国公府的两位公子究竟犯下何事,但总归错的是他们。
可今时今日,跪在这里的,竟是羲和郡主。
听着这郡主身边的侍女所言,这荣国公夫人,竟是将两个儿子犯下的错,都归结到了女儿身上?
这心未免也太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