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掩饰的危险,还真的是皇家本色,最是无情。
萧瑾对这种情况,丝毫不觉意外。
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的人,哪里会在意一个外甥女?
能让夏清和一直活着,也不过是因为利用价值。
“陛下,改稻为桑的事情,怕是难以成型。”
燕帝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神透着探究。
似乎没有想到,在危及夏清和时,萧瑾还能保持这般的冷静。
萧瑾神色淡淡,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陛下,刚刚收到两湖传来的消息。”
“汉通知府为了推行改稻为桑,马踩秧苗,被阻止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毁堤淹田,十个县受损,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燕帝的神色也变了。
他推行改稻为桑,是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
可不是让手底下的人,毁了民本,激起民愤。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萧瑾继续说道:“微臣深知陛下不忍,已经让人将汉通知府,送入京城。”
“只是这事,兹事体大,还是要陛下亲自裁决,造作决断。”
说完这句话,他一撩袍摆跪在地上。
朝堂争斗,从来不少。
但是,无论何事,都比不上国之根本,民生大计。
他用行动告诉燕帝。
纵然再多仇怨,都不会将国事当成儿戏。
御书房变得很是安静,可这安静之中,又透着博弈的味道,是他们彼此直接的试探。
良久之后,燕帝叹了一口气:“改稻为桑之事,你觉得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要给百姓适应的时间。”
萧瑾将现实说了出来:“两湖税负重,丰年交了赋税之后,也只够一年口粮和来年的种子。”
“现在突然改稻为桑,秋天时,颗粒无收,来年如何存活?”
他的话令燕帝眉头紧紧皱起:“秋天桑苗……”
“陛下,桑苗哪里能那么快成熟?桑苗少说也得三五年的时间,而秋天百姓已经是家无存粮。到时候,除了卖田卖地,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一句话刺得燕帝眯起眼睛。
他自诩吃过不少苦,却终究是皇家长大,哪里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酸甜苦辣。
“那以你之间,改稻为桑,是推行不得了?”
“可以,但是需要时间,两湖的税负也得改动。无论如何,今年是不可能推行的。至于他们奏折中,所谓立竿见影的充盈国库,也是无稽之谈。”
平日里,萧瑾总是脸上带着笑,谈起国事也是游刃有余,却从来不曾如此直接。
现在,燕帝看着眼前人,反而有了几分陌生。
“爱卿今日,似乎与平日,很是不同。”
“微臣怎么也没有想到,两湖能做出毁堤淹田的事情。”
他的神色带上几分紧绷,眼神也透出几分沉重:“这是逼着百姓造反啊!”
“放肆!”
燕帝‘啪’一声拍在桌面上,脸上神色大变,眼眸里也透出了几分怒气。
萧瑾跪在地上,背脊依然挺直:“陛下明白,微臣所言非虚。”
确实。
国之根本,是民。
现在民不聊生,何以为继?
只是现在承认萧瑾是对的,就得承认,‘改稻为桑’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决策错误。
他是天子,是君,怎么能承认自己有错?
可……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以你之见,汉通知府该如何处理?”
“陛下圣明,区区一个汉通知府,哪里敢做出毁堤淹田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只怕,是朝中有人设计。”
燕帝不是傻子。
他身居高位,看得到每个人的小动作。
不过是有些事情,他懒得理会,有些事情,他不想插手。
但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就不是不理会可以解决的。
神色变冷,他的眼神里也透出了凉意。
“你是想说宋岩?”
宋岩历经三朝,也曾为民为君,是治世能臣,更曾在燕帝上位时,鼎力相助。
现在宋岩年事已高,说黄土埋到脖子,都不夸张。
燕帝想到那早已白发苍苍,脸上布满老年斑的脸,眼神里有了不忍。
“宋阁老确实想推行毁堤淹田,但是微臣以为,他不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萧瑾开口。
“是吗?”燕帝显然不那么自信。
“宋阁老已是暮年,对前朝之事很少关注。回府之后,更是闲散。只怕,这事……是有人掩了他的耳目。”
燕帝冷笑:“刚刚你还言辞凿凿,直陈利弊,现在,又怕了?”
“微臣只是觉得,有些事,不能妄加揣测。”
“朕让你说,就不是妄加揣测!”
他语气加重,萧瑾静默几秒,还是开口了。
“近几年,宋阁老回府之后,就回院休息了。”
“大事小情都是小阁老在处理,怕是毁堤淹田的事情,和小阁老脱不了关系。”
“否则……那些人不敢。”
毁堤淹田,最初是要将两湖的良田全部淹没。
还是燕明轩和燕临风及时发现,才避免了一场人间惨剧,却也是哀鸿遍野。
这般几乎要捅破天的大事,区区一个知府,绝对不敢擅作主张。
燕帝面上没有表情,握着奏折的手却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奏折捏出个洞。
好半晌,他才阴沉开口:“彻查此事。”
“若是此事和宋家有关,绝不姑息。”
最后几个字,他咬字极重,似乎恨不得要将宋家生吞活剥一般。
他们心里都明白,既然将事情摆到明面上说,这件事和宋家就脱离不了关系。
萧瑾起身,拿出奏折递上去。
“这是两湖遭灾的情况,请陛下减免税负,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
燕帝连看都没有看:“你批红就可,不用朕看了。”
“谢陛下。”
燕帝似乎累了,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萧瑾退后三步,转身离开。
只是走到门口时,燕帝开口了:“萧瑾。”
他站定身形,慢慢转身:“陛下。”
“你觉得,燕明轩……如何?”
最后两个字是斟酌出来的结果,也或者,他心里并不清楚,到底要如何评判。
那个从先皇后离世,就被他放逐的孩子。
萧瑾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讶,但是快得无人能注意到。
“殿下是陛下和先皇后的孩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高,是想帮他上位?”